妇人道:"我找苟才的小老婆。"继之夫人道:"苟大人的姨太太没有来,倒是他的太太在这里。"妇人问是哪一个,继之夫人指给她看。妇人便撇了继之夫人,三步两步闯了上去,对准那婊子的脸上,劈面就是一个大巴掌。那婊子没有提防,被他猛一下打得耳鸣眼热,禁不得劈啪劈啪接连又是两下,只打得珠花散落一地。连忙还手去打,却被妇人一手挡开。只这一挡一格,那婊子带的两个镀金指甲套子,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妇人顺手把婊子的头发抓住,拉出座来,两个扭作一堆,口里千蹄子,万淫妇的乱骂;婊子口里也嚷骂老狐狸,老泼货。……只见他两个在天井里扭作一团,妇人伸出大脚,去跺那婊子的小脚;跺着他的小脚尖儿,痛得她站立不住,便倒了下来,扭着妇人不放,妇人也跟着倒了;婊子在妇人肩膀上,死命的咬了一口,而且咬住了不放;妇人双手便往他脸上乱抓乱打,两个都哭了。(吴趼人:《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第345页)
几天之后,他竟在钱府的照壁前遇见了小D。"仇人相间分外眼明",阿Q便迎上去,小D也站住了。
"畜生!"阿Q怒目而视的说,嘴角上飞出唾沫来。
"我是虫豸,好么?……"小D说。
这谦逊反使阿Q更愤怒起来,但他手里没有钢鞭,于是只得扑上去,伸手去拔小D的辫子。小D一手护住自己的辫根,一手也来拔阿Q的辫子,阿Q便也将空着的一只手护住了自己的辫根。从先前的阿Q看来,小D本来是不足齿数的,但他近来挨了饿又瘦又乏已经不下于小D,所以便成了势均力敌的现象,四只手拨着两颗头,都弯了腰,在钱家粉墙上映出一个蓝色的虹形,至于半点钟之久了。
"好了,好了!"看的人们说,大约是解劝的。
"好,好!"看的人们说,不知道是解劝,是颂扬,还是煽动。
然而他们都不听。阿Q进三步,小D便退三步,都站着;小D进三步,阿Q便退三步,又都站着。大约半点钟,--未庄少有自鸣钟,所以很难说,或者二十分,--他们的头发里便都冒烟,额上便都流汗,阿Q的手放松了,在同一瞬间,小D的手也正放松了,同时直起,同时退开,都挤出人丛中。
"记着罢,妈妈的……"阿Q回过头去说。
"妈妈的,记着罢……"小D也回过头来说。(鲁迅:《阿Q正传》《呐喊》第118-11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