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王爵不仅知道他要死了,他也觉出他正在死去,而且已经半死了。他有一种超脱尘世一切的感觉,也有一种奇怪的轻松愉快的感觉。他不慌不忙地等待要来的事。那个无情的、永在的、遥远的、不可知的东西――他一生不断地觉出它的存在――这时与他接近了,并且,由于他所感到的奇特的轻松,几乎是可以了解、可以接触的了......([俄]列夫?托尔斯泰:《战争与和平》第1643页)
戈尔巴乔夫开始回忆当时他从克鲁季里契的信中所看到的一切,忽然他感到心脏又被一只铁手死死的掐住了,就跟那时候一样;血向头部涌上来,耳朵里嗡嗡地响。他伸手想按铃叫护士或者医生,但又阻止住自己:也许没什么要紧,也许只是有点儿激动罢了。但接着他突然产生这样一个念头:在夜里某一个时候,他可能就这样死去,再也看不见他那忠实的老伴、一生跟随他历尽艰辛的安娜,再也看不见卡彼托林娜,看不见儿子们,看不见任何人......他们早晨来时,可能他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他不能再往下想,他必须立刻看到自己的家属,不管这合不合规定,他要看到他们,他要他们到自己身边来,他要抓住亲人的手,感觉到它们的温暖。
这是,戈尔巴乔夫觉得仿佛有一团热雾流入大脑,把眼前的一切――人和病房的墙壁――全遮蔽了;只有天花板下的电灯象一只吐着白焰的眼睛逼着他的心脏。
"把灯关掉!"他气喘吁吁地说,只感到这一枚炽热的白针犹如扎在他的心窝上一般。"安娜,卡彼托林娜,我的孩子们!......我的亲人!......"
风在城市的街道上哀号,海上的风暴如大批重炮齐轰。但是,一九一八年加入布尔什维克党的伊凡?戈尔巴乔夫,已经什么也听不见了。
这一夜,世上少了一个人。([苏]柯切托夫:《叶尔绍夫兄弟》第547-548页)
突然间回忆起她和渥伦斯奇初次相逢那一天被火车压死的那个人,她醒悟到她该怎么办了。她迈着迅速而轻盈的步伐走下从水塔通到铁轨的台阶,直到紧挨着开过来的火车的地方才停下来。她凝视着车厢的下面,凝视着螺旋推进器、锁链和缓缓开来的第一节车的大铁轮,试着衡量前轮和后轮的中心点,和那个中心点正对着她的时间。
"到那里去!"她自言自语,望着投到布满沙土和煤灰的枕木上的车辆的阴影。"到那里去,投到正中间,我要处罚他,摆脱所有的人和我自己!"
她想倒在和她拉平的第一辆车厢的车轮中间。但是她因为由胳臂上往下取小红皮包而耽搁了,已经太晚了;中心点已经开过去。她不得不等待下一辆车厢。一种仿佛她准备入浴时所体会到的心情袭上了她的心头,于是她画了个十字。这种熟悉的四十字的姿势在她心中唤起了一系列的少女时代和童年的时代的回忆,笼罩着一切的黑暗突然破裂了,转瞬间生命以它过去的全部辉煌的欢乐呈现在她面前。但是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开过来的第二辆车厢的车轮,车轮与车轮之间的中心点刚一和她对正了,她就抛掉了红皮包,缩着脖子,两手扶着地投到车厢下面,她微微地动了一动,好象准备马上又站起身来一样,扑通跪下去了。同一瞬间,一想到她在做什么,她吓得毛骨悚然。"我在哪里?我在做甚么?为什么呀?"她想站起身子,把身仰到后面去,但是甚么巨大的无情的东西撞在她的头上,从她的背上辗过去了。"上帝,饶恕我的一切!"她说,感觉到无法的挣扎......那枝蜡烛,她曾借着它的烛光浏览过充满了苦难、虚伪、悲哀和罪恶的书籍,比以往更加明亮地闪烁起来,为她明亮了以前笼罩在黑暗中的一切,摇曳起来,开始昏暗下去,永远熄灭了。([俄]列夫?托尔斯泰:[安娜?卡列尼娜]第1099-1100页)
死对于他好象是个万丈深渊,他站在那阴惨的边缘上,一面战栗,一面又心胆俱裂地向后退却。他并没有冥顽对死活也绝不关心的地步。他受到的判决是一种剧烈的震撼,仿佛在他四周的某些地方,把隔在万物的神秘和我们所谓生命中间的寻堵墙冲断了。他从那些无法补救的缺口,不停地望着这世界的外面,而所见的只是一片黑暗。([法]雨果:《悲惨世界》第2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