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蒂,我已决心肠去死了。我写这封信给你,没有浪漫的夸张,平心静气地在我最后见你的第二早晨。你读这封信的时候,冷冰冰的坟墓已经掩定了我这不安者,不幸者底僵硬了的尸骸,我一生中直到最后的一瞬间,除与你共谈而外,不曾领略过更大的甘乐。我过了一个可怕的穿夜呵!但是也是一个称心的穿夜。这一夜坚固了我的决心,决定了我的死路!昨天同你分别了之后,我的精神非常奋张。好象一切的东西都来逼迫我的心坎,我在你身旁希望也没有、快乐也没有的存在冷涔涔地束缚着我――我刚能走进我的房门,我门不顾一切跪在地下。哦,天上的神明!你把最苦的眼泪,最后的饮料给我了!一千种的计划,一千种的打处在我心中纷拿,我最后立起来,坚确地,完全地,得了这个最后的想念,便是:我去死了罢!――这不是出于失望,这是出于我的自信,我要彻行到底,我要为你牺牲。啊,绿蒂!我有什么隐藏的必要哟!我们三人中总有一人该死,死的就算是我罢!哦,我最亲爱的人!在我这破碎了的心中有种来往着的念头时常遏勒不住――我总想杀死你的良人!――杀死你!――杀死我自己!――就算杀死我自己罢!――假使你在睛夏底日暮登上山顶时,你请追忆起我来,追忆起我在生时是怎样地常在那山谷中来往,更请望过礼拜的庭园看到我的坟墓来罢!我坟头的深草在斜阳光中随风摇摆呢!――我开首写这封信时,我的心境异常平稳;我写到这儿来的时候,一切的景象活显豁地现在我的周围,我哭,我哭,我哭得来就象个小儿一样。([德]歌德:《少年维特之烦恼》第119-120页)。
绿蒂哟!我现在举起这可怕的毒杯,我要把其中的死之狂酿饮尽,我不畏缩!是你给我的酒杯,我不踌蹰。休矣!休矣!我生涯中一切的心愿和希望都已成就了!如此冷静地,如此坚毅地,叩这死之铁门!
绿蒂哟!我愿能分受我为你而死,为你牺牲的幸福!你假如能再恢复你生活底平静和欢乐,我愿视死如归,我愿就死如饴。但是,啊!能够替他族属流血,一死之后能与朋友以百倍之新生的,古今来不过二三人耳!
绿蒂哟!我愿意穿着这件衣裳入土:这是你接触过的,你圣化过的;我也曾向你父亲请求过了。我的灵魂在棺材上飘荡了,不可收我的衣包。我第一次在你小弟妹中得见你时,你在颈上挂过的,这淡色色的纽丝绦――哦,小弟妹!你请多多接吻他们,向他们诉述我这不幸者底面,我就不能忘你!我是怎样地系定在你身上哟!――这纽丝绦当得殉葬于我。在我的生日你送给我的呀!我不知道结弄了多少回数!――啊!我当时不知道我竟会到这步田地!――你请安心,我央求你,你请安心罢;――
弱丸已经装上了,――在打十二点钟!就此了结了罢!――绿蒂!绿蒂!永别了!永别了!([德]歌德:《少年维特之烦恼》第139页)
"明天早晨太阳升起的时候,我就要被枪毙了。因此,如果我要履行把一切都告诉你的诺言,现在就得履行了。但毕竟,你我之间是不大需要解释的。我们一直都用不着多说话就能互相了解,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
"那么,你一定明白,亲爱的,你尽可不必为从前那一记耳光的事怀伤心。当然,那是一次沉重的打击,但同样沉重的打击,我受过很多次了,而且我都熬过来了――其中几次我甚至还曾给以回击――而现在我仍旧在这儿,就象我们幼时同看的书(书名已忘记)上所说的那条鲭鱼:'活着,跳着,活泼泼地。'不过这是我的最后一跳了,一到明天早晨,就要――'滑稽剧收场了!'你我不妨把这句话翻译成:'杂耍收场了';而我们要同声感谢那些神,他们至少已经对我们发了慈悲。慈悲虽然不多,但总算有一点;对于这一点慈悲以及别的恩惠,我们就应该真心感激了。
"说到明天的事,我希望你和到梯尼都要明白了解,我是非常快乐的,满意的,觉得不能向命运之神要求好的结局了。请你把这意思告诉玛梯尼,算是我给他的一个口讯;他是一个好人,也是一个好同志,他是会了解的。你瞧,亲爱的,我知道得很清楚,那些陷在泥淖里的家伙,这样快就重新使用起秘密审问和处决的手段来,这就给了我们一个有利的转机,同时使他们自己处在一个极其不利的地位;我又知道得很清楚,如果你们留下来的人能够坚定地团结起来,给他们以猛烈的打击,你们就要看到伟大的成就了!至于我,我将怀着轻松的心情走到院子里去,好象一个小学生放假回家一般。我已经尽了我工作的本份,这次死刑的判决,就是我已经彻底尽职的证明。他们要杀我,是因为他们害怕我;一个人能够这样,还能再有什么别的心愿呢?
"只晃我还有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一个快要死的人是有权利可以提出他个人的心事的,我的一点心事就是要你心里明白,为什么我一直都象一头含怒的野兽一样对待你,为什么迟迟不肯把夙怨一笔勾销。当然,这是你自己心里也明白的,我所以还要唠叨,也不过是写着玩玩罢了。我是爱你的,琼玛,当你还是一个难看的小姑娘、穿着一件花格子布的罩衫、围着一个皱缩不平的胸褡、背上拖着一条小辫子的时候,我已经爱上你了,我现在也还爱着你。你还记得有一天我吻了你的手,而你那样可怜地央求我'请你以后不要再这样'那件事情吗?这是一种不光明的把戏,我也知道的;可是你一定得饶恕我;现在,我又在这张纸上写着你名字的地方吻过了。这样,我已经跟你亲过两次吻,两次都没有得到你的允许。
"话已经说完了。别了,亲爱的。"
...."不论我活着,或是我死掉,我都是一只快乐的飞虻!"([尔兰]伏尼契:《牛虻》第333-33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