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奶奶站在坝子中间,整了整头上的帕子和发髻,咔嚓,一张,咔嚓,两张……三张。
当我回屋去取相机时,静慌慌张张地对我说:“糟了,陈弋弋,这部机子坏了,按不动了,怎么办?”我心里一沉,一把抢过机子,把相机又敲又打,可快门还是按不动。什么日本高科技结晶产品呀?!这回可害惨我了?出去说相机坏了吗?我实在不忍心让那老人失望地脱下新衣,不忍心让那小妹妹不情愿地摘下头上的鲜花,不忍心让大哥哥……这时,几个小孩跑来笑闹着拽我出去。我埋着头,敲打着相机,心里七上八下一步一步蹭到坝上。一抬头,中间一把椅上坐着寨子里年龄最老的吴公,他摸着垂到腹部的白胡子,笑呵呵的。我呆站在坝子上,不知怎么办才好。“好,照呀,照啰!”周围好心的人们催着,怎么办?我望了望眼巴巴看着我的人们,又望了望手上这万恶的相机,真的没了主意。一个小男孩跑来,拉丁拉我的T恤袖子,结结巴巴他说:“下张照我好么?今年我要上学了,报名要交照片呢!照我吧,姐呀!”
我一跺脚,一甩头,不管了!照空的?这该算是善意的欺骗吧。手举相机,好沉,一张又一张不存在的照片,一次又一次地欺骗,我不敢抬头。善良的山民哟,你们善良得甚至想不到欺骗。
我记不起是怎样回屋的,反正那几天我成了寨子里的公主。但我总不敢直视山民们质朴、热情的眼睛,总担心他们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得到照片。美的桃源在我眼中褪色了。我暗想,我竟成了桃源里的“骗子”。尽管我知道,圣人皆有过失,更何况无辜的我呢?但在揪心的夜里,我还是决定了,下次还要再来这桃源,要带上好多好多的金奖柯达,带上爸爸的尼康,配上28—85M广角变焦,拍下这里的老爷爷,老奶奶,大哥哥,小妹妹,还有那个小男孩,要在镜头里装下整个寨子。我要让那无色的底片上活鲜鲜地现出这一片桃源。在按下快门的那一刻,我心中必有真诚。也只有按下快门的那一刻,我才能减轻这心头的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