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为何自古即讲究回家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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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为何自古即讲究回家过年?

  二十多年过去了,如果有人问我:让你再乘那种站票火车,你还愿意回南京过年吗?我想我还是愿意的。毕竟,回家过年是所有旅行中最特殊的一种,也是最无法抗拒的诱惑。

  还真有过一次,春运期间票实在难买,我只好乘坐大年三十的火车,到达南京已是初一上午。除夕夜是在火车上过的。可见回家本身比过年还重要。听别人说前些年除夕夜的火车都会给乘客赠送热水饺,那一趟车却没见送,我没吃到,并不觉得遗憾:明天上午就到家了,妈妈做了许多比水饺更好吃的菜等我呢。

  在北京城里谋生,每年享有法定的一次探亲假。就像孩童舍不得吃口袋里仅剩下的一块巧克力,我总把它留给岁末的除夕。每逢换新挂历,我便想:该回家过年了,渴盼的心情不亚于出门打短工的外省农民。年迈的父母在南京,为见他们一面要坐一天一夜的火车,这也是故乡与我的实际距离。每次回去,双亲脸上的皱纹都增添不少,是我匆促于异乡时光飞梭所顾及不到的,便滋生“天上一日、人间一年”的惶恐困惑。想到岁月不饶人,见一面是少一面了,车窗外的山光水景便黯然失色,内心长满荒草,回家的欣喜若狂多多少少打点折扣。一走出火车站,乡情伴随接客人群中熟悉的方言扑面而来,我的眼镜片便像寒冬进门后接触到热气,雾湿湿地模糊。家在东郊,中山门外一个叫卫岗的地方,与明孝陵、中山陵、紫金山为邻,我需要转乘公共汽车才能抵达,正好可以延长对幸福的猜测与品味。

  离家门还有几百米远。我就忍不住取出行囊最底层珍藏的钥匙,人在江湖、面目全非,舍弃了许多东西,惟独这是我与老家所保持的惟一信物,也是最后的信物。掌心这枚意义深远的锯齿形金属片重若泰山,使风尘仆仆的我焕然一新。只有这时候,才不再怀疑:一抬手之间,咔嚓一声,我所热爱的半个世界,以及我所怀念的一种生活,就会在眼前豁然敞开……眨眼之间,我已安然坐在家中靠阳台的房间,趴在老式八仙桌上埋头吃母亲精心烹饪的淮扬风味饭菜,而随身携带的风尘仆仆的行囊,像一个脏兮兮的孤儿般被遗弃在门边不显眼的角落。

  老家啊,这足以证明我是爱你的:五里短亭,十里长亭,芳草满天涯,游子的背影越行越远;铁鞋踏破,乡音未改,游子即使在生命的最后一分钟,掌心里仍然攥紧着回家的钥匙,就像在沧桑演变中保留着硕果仅存的那颗赤子之心一样……

  二十多年来每年都回家过春节,坐过轮船,坐过火车的硬座、硬卧、软卧(还有一次是站票呢),也坐过飞机。什么样的交通工具并不重要,我还是我,还是那个想家的人,还是那个回家的人。老家也还是老家,在我心目中一点没变。

  2008年回家过年,我多了一份悲伤。前一年底,我妈妈去世了,我赶回去在医院里陪护了她的最后一夜。不到一个月就又回南京,为了过年,为了陪伴爸爸。车离南京越近,我心里越感到空落落的:妈妈再不可能做好满桌的热饭菜等我了,给我开门的再也不可能是妈妈了……南京啊南京,既让我感到甜蜜,又让我感到忧伤。为了平息自己的情绪,下车后,我在火车站对面的玄武湖走了一小圈。这是惟一的一次:下火车后我没有争分夺秒地赶回家里。感谢玄武湖,是它那倒映着蓝天白云的辽阔波光帮助我想通了:只要故乡还在,妈妈就还在,还在等着我,等着我回家,等着我离她更近一些。这才是故乡对游子的意义:即使妈妈已变成一个影子了,可影子也依然会等待。我不能辜负影子的等待,因为妈妈的影子与故乡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