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本的重要性被降低了。算术课引进了石头、苹果等实物,用以发展孩子组合(加法和乘法)、分离(减法和除法)、对比(多和少)等概念。地理课以野外考察为主,孩子们要自己测量地形、收集矿石和植物,并在课堂上进行描述。大些的孩子(八到十岁)则用泥塑制作周围乡间的立体地模。
当他发现孩子们普遍喜欢绘画而讨厌识字时,就和助手创造了综合绘画因素的特别识字法,即“实验字母”,通过把字母分解成几类基本线条,以图像化的方式帮助孩子识别(实际上中国的象形文字运用这个方法要有许多天然优势)。总之,裴斯泰洛齐反对从概念到概念,要求学生在理解术语以前必须知道这个术语所指涉的实际形态。
这种先实物、后词语和概念的教学原则,符合儿童的认知能力,更符合卢梭所谓以孩子自己探求世界的欲望为核心、把自己的手脚和眼睛当成第一位老师的精神。用裴斯泰洛齐的话来说,孩子们在亲身的经验中要“首先形成自己的心智,然后再去丰富它”。裴斯泰洛齐的追随者、德意志教育家福禄倍尔(Friedrich Froebel,1782—1852)将这些原则进一步发展,最终创立了幼儿园,改变了人类的教育体系。
福禄倍尔和幼儿园
在教育史上,幼儿园相对于大学来说一直受到不公正的冷落。大学是在推进人类的知识边疆方面有立竿见影的功能。幼儿园和文化巨人的创造顶峰则相去甚远,人们很难追踪其间的关系。然而,正如建筑师和木雕家Norman Brosterman在其研究福禄倍尔的著作中所指出的,现代建筑运动和现代艺术运动的主要代表人物,如格罗庇乌斯、柯布西耶、莱特、康定斯基、蒙德里安、布拉克等等,大都是第一代在幼儿园里长大的孩子。
福禄倍尔的教育,塑造了我们现代世界的空间和视觉。甚至连普罗斯特、斯特拉文斯基、弗洛伊德、爱因斯坦、普朗克、波尔、卢瑟福等等的成长,都和福禄倍尔的幼儿园有关。
福禄倍尔出身于乡村牧师家庭,自幼丧母,对母爱极度渴求。其父曾试图以传统的方法教他阅读,但似乎没有什么效果。到了青少年期,他发现了自己在几何、制图等方面的才能。这些才能全依赖的是图像思维而不是语言。这样的早期经历,对他日后的教育哲学影响非常大。
1837年,福禄倍尔开始筹建自己的早期教育学校。两年后在当地的森林中跋涉时,他突然想出了这所学校的名字:“幼儿园”(kindergarten),直译是孩子们的花园。1840年,他正式建立了“全德意志幼儿园”,并从一开始就采取了上市公司的形态。他还向全德的妇女发出号召,让女性承担起在民族教育上的使命感,突破了妇女不出头露面承担公共角色的社会成见,募集了大量女教师。到1847年,全德有7所幼儿园,次年又冒出44个。到1851年,他开办了第一所培养幼儿园教师的师范学院。
幼儿园是教育史上的一大创造。在此之前,7岁的孩子是不上学的,一上学就要学习读书写字。福禄倍尔则第一次把学龄前儿童组织成课堂。但他不是让孩子们读书写字,而是强调他们自发、自由活动的重要性,把游戏作为幼儿教育的核心。为此,他发明了“福禄倍尔礼物”,即12种手工材料,作为幼儿园的核心“教材”。
在“福禄倍尔礼物”中,占最重要地位的就是积木,其功能是让孩子们利用几何立方体来构造自己的世界。这一教育手段不仅和福禄倍尔早年对几何、实体的痴迷有关,更来源于他在大学中的学术经验。他本来是可以成为矿物学教授的。在晶体学的研究中,他深信世界就是由那些微小的几何形粒子的不同组合而构成的,就像我们知道万物是由原子构成的一样。让孩子如此开始自己的认知过程,不仅是自然的,也是科学的。
“福禄倍尔礼物”鼓励孩子用周围的环境作为自然的教育工具,就像科学家们在没有X光技术发现原子之前用自然的晶体作为科学研究的工具一样,向孩子显示人和自然的关系,也帮助孩子建立与那些和他们一起玩的成人之间的纽带。不仅把裴斯泰洛齐实体教育法发挥得淋漓尽致,而且还把其中的实物抽象化为代表几何元素的积木。这样成长起来的孩子,后来不管是在建筑、绘画、物理学,还是精神分析学中,恰恰是特别喜欢把世界还原成基本元素的一代。“福禄倍尔的礼物”由此成为世界上最著名的教育玩具系列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