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法利夫人(上)-第二部-07
艾玛依着窗子(她时常靠着窗子看热闹:在外省,窗口可以取代剧院和散步场),望着乱嘈嘈的乡巴佬,消遣时光,忽然看见一个穿着绿色丝绒外套的先生.他戴了一副黄色的手套,虽然脚上罩着粗皮的鞋罩;向着医生的住宅走来,后面跟着一个低着脑袋的乡下人,好像心里有事似的.
"医生在家吗?"他向在门口和费莉西谈天的朱斯坦发问.
他以为朱斯坦是医生的佣人,就说:
"请通报一声:于谢堡的罗多夫.布朗瑞先生要见他."
新来的人并把地名放在他的姓名前面不是为了炫耀他有地产,其实只是为了说明他的身份.于谢堡的确是荣镇附近的一片地产,他不久前买下了城堡,还有两个农场,亲自耕种,但是并不太费工夫.他过的是独身生活,人家说他"一年最少有一万五千法郎的收入".
夏尔走进了会客厅.布朗瑞先生指着他的佣人说:他觉得"浑身有蚂蚁咬似的",他要放血.
"放血就不痒了,"佣人什么意见也听不进去.
于是包法利要人拿来一捆绷带,一个脸盆,并且让朱斯坦端住盆子,然后,他对脸色已经发白的乡下人说:
"不要害怕,老乡."
"我不怕,"乡下人答道,"马上动手吧!"
他假装好汉,伸出了粗胳膊.柳叶刀一刺,血就喷了出来,一直溅到镜子上.
"把盆子端过来!"夏尔喊道.
"瞧!"乡下人说,"我的血多红呵!人家会说是一小道泉水在流!这该是好兆头,对不对?"
"有时候,"医官接着说,"身体结实的人特别是像他这样的.开头不觉得怎么样,忽然一下就昏倒了."
乡下人一听这话,手指头转动的匣子拿不住了.肩膀突然往后一倒,椅子背被压得嘎吱响帽子也掉在地上.
"我早就说过了,"包法利用手指捺住血管说.
在朱斯坦手里脸盆开始摇晃;他的膝盖在打哆嗦,脸也白了.
"太太!太太!"夏尔喊道.
她一步跳下楼梯.
"拿醋来!"他喊道."啊!我的上帝!一下子倒了两个!"
他紧张得连纱布也绑不好.
"不要紧,"布朗瑞先生把朱斯坦抱在怀里,没事人似的说道.
他把他抱到桌上,背靠墙坐着.
包法利夫人解开他的领带.衬衫的带子打了一个死结;几分钟内她轻巧的手指,才把年轻人颈上的死结解开;然后她把醋倒在她的麻纱手绢上;她小心在意地擦一下,吹一口气地擦他的太阳穴,.
赶车的乡下人醒过来了;但朱斯坦,蓝眼珠给灰白的巩膜遮住了,就像牛奶中的蓝花一样还是昏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