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世界(三)-第三部-马吕斯-第一卷-从巴黎的原子看巴黎
街上有人出殡.在那送葬行列中有个医生."哟,"一个野孩喊着说,"医生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汇报工作的?"
另一个混在人群里.有个戴眼镜.面孔死板.表链上挂着杂佩的男人气冲冲地转过身来说:"流氓,你抱了我女人的腰."
"我,先生!请搜我身上."
三 他 有 趣
那"小子"总有办法弄到几个苏,到了夜里,他便拿去看戏.一进那道具有魔力的大门,他的模样便完全变了,他先头还是个野孩,现在成了个titi(titi,巴黎街头的顽童.)了.戏院是一种底舱在上.翻了身的船.titi便挤在那底舱里.titi对野孩来说,正如花蝴蝶之与幼虫,同是飞翔的生物.只要有他在,有他那种兴高采烈的喜色,热情欢乐的活力,拍翅膀似的掌声,那狭窄.恶臭.昏暗.污秽.腌.丑陋.令人作呕的底舱便够得上被称作天堂了.
你把一些无用的东西送给一个人,又从他身上把必需的东西剥夺掉,你便有了一个野孩.
对文学野孩并非没有直觉.他的爱好,我们不无歉意地说,也许一点也不倾向于古典方面.他生来就不怎么有学院派的气息.因此,举个例子,马尔斯小姐的声望在那一小群翻江倒海的孩子们中是带点讽刺味的.野孩称她为"妙小姐".
这孩子叫.笑.闹.斗,衣服褛裂如缨络,形容寒伧如学究,在溷水沟里捕鱼,在污泥地里行猎,从垃圾堆里逗乐,在十字街头冷嘲热讽.讥诮.挖苦.吹口哨.唱歌.喝彩.唾骂,用烂污小调来调剂颂主诗歌,能唱各种歌曲,从"从深渊的底里"(安葬时教士所唱的祈祷经.)直到"狗上床",能得到他没找到的东西,能了解他所不知道的事物,顽强到不择手段,狂妄到心安理得,多情到逐臭纳污,能蹲在神山上面,滚进粪土堆中,出来却沾满一身星斗.巴黎的野孩,就是具体而微的拉伯雷.
他不欣赏自己的裤子,除非它有一个表袋.
他不轻易感到惊奇,更不容易恐惧,他用歌谣讥刺迷信,他戳穿谰言妄语,嘲讪神异,对着鬼怪伸舌头,拆垮虚张声势的空架子,丑化歌功颂德的谀词.那并不是因为他平庸,远不是那样,而是因为他以离奇怪诞的幻影代替了那庄严妙相.假使风暴神出现在那野孩的眼前,他也许会说:"哟!马虎子."
四 他可能有用
巴黎以闲人开始,以野孩殿后,这两种人是任何其他城市有不起的;一个是满足于东张西望的盲目接受,一个是无穷无尽的主动出击;这是呆老汉和淘哥儿,只在巴黎的自然史中才会有.闲人是整个君主制度的形象,野孩是整个无政府主义的形象.
巴黎近郊的这个脸色灰白的孩子,面对着令人深省的社会现实和人间事物,活着,成长着,在苦难中沉下去,浮上来.他自以为是不用心思的,其实不然.他望着,老想笑,也老想着要干其他的事.不问你是什么,成见也好,贪渎行为也好,卑劣作风.压迫.不义.专制.不公.热狂.暴政也好,你都得留心注意那个张着嘴发愣的野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