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世界(二)-第一部-芳汀-第七卷-商马第案件
"我原来为这件事不好受,"他想,"我没有吃早饭."
吃的东西拿来了.他急忙拿起一块面包,咬了一大口,随后又慢慢地把它放在桌子上,不再动它了.
有个车夫在另外一张桌上吃东西.他向那个人说:
"他们这儿的面包为什么会这样苦巴巴的?"
那车夫是个德国人,没有听见.
他又回到马棚里,立在马的旁边.
一个钟头过后,他离开了圣波尔,向丹克进发,丹克离阿拉斯还有五法里.
在那一程路上,他做了些什么呢?想到些什么呢?象早晨一样,他望着树木.房屋的草顶.犁好的田一一在他的眼前显现消逝,每转一个弯,原来的景物忽又渺无踪影.那种欣赏有时是能使心神快慰的,也几乎能使人忘怀一切.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望着万千景色,再没有什么比这更黯然销魂的了!旅行就是随时生又随时死.也许他正处在他精神上最朦胧的状态中,他在拿那些变幻无常的景致来比拟人生.人生的万事万物都在我们眼前随时消失,黑暗光明,交错相替;光辉灿烂之后,忽又天地晦冥;人们望着,忙着,伸出手抓住那些掠过的东西;每件事都是道路的拐角;倏忽之间,人已衰老.我们蓦然觉得一切都黑了,我们看见一扇幽暗的门,当年供我们驰骋的那匹暗色的生命之马停下来了,我们看见一个面目模糊.素不相识的人在黑暗中卸下了它的辔头.
将近黄昏时,一些放学的孩子望见那位旅人进了丹克.真的,那正是一年中日短夜长的季节.他在丹克没有停留.当他驰出那乡镇,一个在路上铺石子的路工抬起头来说:
"这马真够累了."
那可怜的牲口确也只能慢慢地走了.
"您去阿拉斯吗?"那个路工又说.
"是的."
"象您这样子走去,恐怕您不会到得太早吧."
他勒住马,问那路工:
"从此地到阿拉斯还有多少路?"
"差不多整整还有七法里."
"哪里的话?邮政手册上只标了五法里又四分之一."
"呀!"那路工接着说,"您不知道我们正在修路吗?您从此地起走一刻钟,就会看见路断了.没有法子再走过去."
"真的吗?"
"您可以向左转,走那条到加兰西去的路,过河,等您到了康白朗,再向右转,便是从圣爱洛山到阿拉斯的那条路."
"可是天快黑了,我会走错路."
"您不是本地人吗?"
"不是."
"您又不熟悉,又全是岔路.这样吧,先生,"那路工接着说,"您要我替您出个主意吗?您的马累了,您回到丹克去.那里有家好客栈.在那里过了夜,明天再去阿拉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