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多芬传-贝多芬的作品及其精神-二-贝多芬的音乐建树
贝多芬的和声,虽然很单纯很古典,但较诸前代又有很大的进步.不和协音的运用是更常见更自由了:在《第三交响曲》,《第八交响曲》,《告别奏鸣曲》等某些大胆的地方,曾引起当时人的毁谤(!).他的和声最显著的特征,大抵在于转调(modulation)之自由.上面已经述及他在奏鸣曲中对基调间的关系,同一乐章内各个乐旨间的关系,并不遵守前人规律.这种情形不独见于大处,亦且见于小节.某些转调是由若干距离远的音符组成的,而且出之以突兀的方式,令人想起大画家所常用的"节略"手法,色彩掩盖了素描,旋律的继续被遮蔽了.
至于他的形式,因繁多与演变的迅速,往往使分析的工作难于措手.十九世纪中叶,若干史家把贝多芬的作风分成三个时期,大概是把《第三交响曲》以前的作品列为第一期,钢琴奏鸣曲至作品第二十二号为止,两部奏鸣曲至作品第三十号为止.第三至第八交响曲被列入第二期,又称为贝多芬盛年期,钢琴奏鸣曲至作品第九十号为止.作品第一百号以后至贝多芬死的作品为末期.这个观点至今非常流行,但时下的批评家均嫌其武断笼统.一八五二年十二月二日,李斯特答复主张三期说的史家兰兹时,曾有极精辟的议论,足资我们参考,他说:
"对于我们音乐家,贝多芬的作品仿佛云柱与火柱,领导着以色列人在沙漠中前行,......在白天领导我们的是云柱,......在黑夜中照耀我们的是火柱,使我们夜以继日地趱奔.他的阴暗与光明同样替我们划出应走的路:它们俩都是我们永久的领导,不断的启示.倘使我要把大师在作品里表现的题旨不同的思想,加以分类的话,我决不采用现下流行按系指当时而为您采用的三期论法.我只直截了当地提出一个问题,那是音乐批评的轴心,即传统的.公认的形式,对于思想的机构的决定性,究竟到什么程度?
"用这个问题去考察贝多芬的作品,使我自然而然地把它们分做两类:第一类是传统的公认的形式包括而且控制作者的思想的;第二类是作者的思想扩张到传统形式之外,依着他的需要与灵感而把形式与风格或是破坏,或是重造,或是修改.无疑的,这种观点将使我们涉及'权威,与'自由,这两个大题目.但我们毋须害怕.在美的国土内,只有天才才能建立权威,所以权威与自由的冲突,无形中消灭了,又回复了它们原始的一致,即权威与自由原是一件东西."
这封美妙的信可以列入音乐批评史上最精彩的文章里.由于这个原则,我们可说贝多芬的一生是从事于以自由战胜传统而创造新的权威的.他所有的作品都依着这条路线进展.
贝多芬对整个十九世纪所发生的巨大的影响,也许至今还未告终.上一百年中面目各异的大师,门德尔松,舒曼,勃拉姆斯,李斯特,柏辽兹,瓦格纳,布鲁克纳,弗兰克,全都沾着他的雨露.谁曾想到一个父亲能有如许精神如是分歧的儿子?其缘故就因为有些作家在贝多芬身上特别关切权威这个原则,例如门德尔松与勃拉姆斯;有些则特别注意自由这个原则,例如李斯特与瓦格纳.前者努力维持古典的结构,那是贝多芬在未曾完全摒弃古典形式以前留下最美的标本的.后者,尤其是李斯特,却继承着贝多芬在交响曲方面未完成的基业,而用着大胆和深刻的精神发现交响诗的新形体.自由诗人如舒曼,从贝多芬那里学会了可以表达一切情绪的弹性的音乐语言.最后,瓦格纳不但受着《菲岱里奥》的感应,且从他的奏鸣曲.四重奏.交响曲里提炼出"连续的旋律"(mélodie continue)和"领导乐旨"(leitmotiv),把纯粹音乐搬进了乐剧的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