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签名都没有!"吕西安这么说着,到了杜伊勒里,根本觉不到自己在走路.有才能的人都有预感,吕西安疑心这封冷淡的信是大祸临头的预兆.他神思恍惚,只管向前走着,望着路易十五广场上的纪念像.那日天气很好.漂亮的车子川流不息,往爱丽舍田园大道进发.吕西安跟在大批散步的人后面,只见那一带和每个晴朗的星期日一样,挤满了三四千辆车,好比长野跑马场.马匹.服装.号衣,一派奢华的场面看得吕西安头晕眼花;他一路走来,到了正在动工的凯旋门前面.回来的时候,迎面瞥见德.埃斯巴太太和德.巴日东太太坐着一辆敞篷车,套着精壮的牲口,车后站着跟班的小厮,小厮头上羽毛招展,吕西安还认得他金线滚边的绿号衣.他愣了一下.前面交通阻塞,车辆一起停下了.吕西安这才发觉路易丝改头换面,认不得了:衣衫的颜色正好衬托她的皮肤;袍子美极了;头发梳得挺有样子,完全适合她的脸蛋;大方的帽子即便是在时装领袖德.埃斯巴太太的帽子旁边也还显得别致.戴帽子本来有一种说不出的诀窍:过分往后显得放肆,过分往前近乎阴险,偏在一旁又显得轻佻;可是大家闺秀随心所欲地戴上去就很得体.这个难题,德.巴日东太太一下子就解决了.美丽的腰带勾勒出她苗条的身段.她学会了弟媳妇的举动和功架;坐也坐得和她一样,右手的手指上绕着一根绝细的链子,系着一个玲珑可爱的小香炉捏着玩儿,借此露出她细气的手和讲究的手套,而不象故意卖弄.总之,她的一举一动都和德.埃斯巴太太差不多,而不是依样画葫芦的模仿,她不愧为侯爵夫人的大姑,侯爵夫人对她的学生也很自豪.在人行道上散步的男男女女都在注意这辆华丽的车子,背对背竖的两块盾牌画着德.埃斯巴和布拉蒙.绍弗里两家的纹章.吕西安看见招呼姑嫂俩的人那么多,好不惊奇;他想不到巴黎二十来个沙龙组成的上流社会,都已经知道德.巴日东太太和德.埃斯巴太太的亲属关系.骑在马上兜风的青年过来簇拥着车子,陪姑嫂俩向布洛涅森林行去,吕西安认出德.玛赛和拉斯蒂涅也在其内.看他们的手势,不难猜想两个臭得意的哥儿正在恭维德.巴日东太太的变化.德.埃斯巴太太风头十足,精神饱满;可见她所谓的不舒服是假的,不愿招待吕西安是真的,因为她并不另约一个日子请他吃饭.诗人又气又恨,慢慢地朝着车子走过去,等两个女人瞧见他了,向她们行了一个礼,德.巴日东太太只做看不见,侯爵夫人拿手眼镜把他照了一下,根本不理睬.巴黎贵族糟蹋人的方式,和昂古莱姆的贵族不一样:乡下绅士伤害吕西安,至少还承认他的力量,把他当作一个人;在德.埃斯巴太太眼中,他根本不存在.这不是宣判,干脆是不受理.德.玛赛架起手眼镜打量他的时候,可怜的诗人身子凉了半截;时髦哥儿放下手眼镜的姿势古怪极了,给吕西安的感觉仿佛是断头台上的铡刀直砍下来.车子过去了.诗人遭了蔑视,怒不可遏,心里只想报仇:要是他能抓住德.巴日东太太,准会把她当场勒死;他恨不能变作富基埃.丹维尔,把德.埃斯巴太太送上断头台;还要叫德.玛赛尝尝野蛮人想出来的希奇古怪的毒刑.他看见卡那利骑着马走过,风流潇洒,俨然是个最会趋奉的诗人,一路上向最漂亮的妇女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