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乱世佳人(四)-49
还有一些格格不入的人依然留在思嘉的圈子里,只是因为他们到哪里都不受欢迎.他们很愿意到老乡团的安静的客厅里去做客,可是老乡团是不会请他们去.这些人里面有一些是北方来的女教师,她们到南方来,目的是教育黑人,教育投靠北方的南方人,这些南方人本来都是不错的民主党人,南方投降以后,成了共和党人.
不现实的北方来的女教师,和投靠北方的南方人,很难说得清楚,这两种人哪一种更为亚特兰大的本地人所痛恨呢?不过人们可能更加痛恨第二种人.至于北方来的女教师,人们说:"哦,北方佬喜欢黑人,你对他们能有什么指望呢?他们当然觉得黑人和他们都是一样的."但是对于为了个人利益而加入共和党的佐治亚人来说,就没有什么借口了.
"我们能挨饿.你们也应该能挨饿,"这就是老乡团采取的态度.许多人过去在联盟的队伍里当过兵,知道家里缺衣少食的人多么害怕,因此以宽容的态度对待过去的战友,如果他们是为了让家人得以糊口而改变了自己的政治面目.老乡团的女眷则不然,这些女人是社会首领的坚定不移后盾,在她们心目中,事业虽然失败了,现在却比鼎盛时期更强大,更亲切.现在它成了崇拜的对象.和它有关的一切都成为神圣的了.比如为它而献身的死者的坟墓,打仗的战场,破碎的战旗,交叉着挂在大厅里的战刀,褪了色的前线来信.参加过战斗的老战士,等等.这些女人对先前的敌人决不帮助,不接待,不留宿,现在思嘉也被划到敌人里边去了.
在这个由形形色色的人出自政治形势的需要而结合在一起的社会里,只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钱.他们之中,许多人在战前从来没有在手里一次拿过二十五块钱,现在却恣意花钱,其奢侈程度在亚特兰大是前所未有的.
在政治上,共和党人掌权,亚特兰大进入一个浪费和讲排场的时期,庸俗与罪恶被表面上的文雅微微地遮掩着.很富的人和很穷的人之间差距,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明显.居高位者对不幸运的人毫不关心.黑人当然除外.他们的一切都一定是最好的:最好的学校,最好的住宅,最好的衣服,最好的娱乐,因为他们掌握着政权,每一张黑人选票都是起作用的.至于新近陷于贫困的亚特兰大,他们可以挨饿,或者栽倒在大街上,刚刚富起来的共和党人是完全无动于衷的.
在这庸俗的浪潮中,思嘉处于领先的地位,她刚结了婚,打扮得花枝招展,又有瑞德的钱做坚强的后盾.当时的情况是合乎她的口味的:人人都毫不掩饰地炫耀自己,妇女的衣着过于华丽,家里的陈设都过于讲究,珠宝太多了,马匹太多了,食品太多了,威士忌太多了.思嘉有时也静下来想一想,她知道如果严格地用母亲爱伦的标准来衡量,那么她新近结交的这些女人都不是正经人.但是自从很久以前,她在塔拉站在客厅里,决心做瑞德的情妇以来,已经屡次违反母亲爱伦的上等人的标准,所以现在也就觉得良心上过不去了.
严格说来,这些新朋友也许不能算是先生和女士,但是他们和瑞德在新奥尔良交的朋友一样,都是很有意思的人.这些人比她以前在亚特兰大认识的性情压抑.喜欢读莎士比亚,常去教堂的那些朋友,有趣得多了.除了度蜜月时那段短暂的时间外,她很久没有感到乐趣了.也很长时间没有安全感了.现在生活安定了,她想跳舞,她想玩,她想放荡,她想大吃大喝,她想穿绸缎,她想睡在柔软的羽毛床上,或坐在舒适的沙发上,这一切她都做到了.瑞德全让她由着性子干,并且觉得很有趣,她现在也摆脱了幼年时代的束缚,甚至摆脱了受穷的顾虑,于是她就要实现她过去常常抱有的一种奢望了,这奢望就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不赞成,就叫他见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