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_克利斯朵夫(七)-卷七-户内-第一部

儿童资源网

约翰_克利斯朵夫(七)-卷七-户内-第一部


    一层一层的往下去,克利斯朵夫和邻居的关系自然越来越疏远.要他能踏进四楼的公寓,简直需要靠一种神奇的魔术才行.......四楼的一边住着两个女人,给年深月久的丧事磨得懵懵懂懂了.三十五岁的奚尔曼太太;死了丈夫和女儿之后,跟她年老而虔诚的婆婆杜门不出的住在一起.......四楼的另一边住着一个神秘的人物,看不出准确的年纪,大概有五六十岁,带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他头发都秃了,胡子保养得很好,手长得很细气,说话很温和,举止大方.人家叫他做华德莱先生,说是无政府主义者,革命党,外国人,但说不清是俄罗斯人还是比利时人.其实他是法国北方人,早已不是什么革命党,但还保存着过去的声名.参加过一八七一年的暴动,判了死刑,不知怎么逃过了,他十多年来走遍了欧洲.在巴黎骚动的时期和以后,在亡命的时期和回来以后,在从前的同志而现在握了政权的人中,在所有的革命党派中,他看到不知多少的丑事,便退出党派,心平气和的守着他清白的.可是一无用处的信念.他书看得很多,也写些带点煽动性的书,领导着......(据人家说)......印度和远东那一带的无政府运动,从事于世界革命,也从事于同样含有世界性而意义比较温和的研究工作:他要创造一种为普及音乐教育用的新的世界语.他跟公寓里的人都不来往,遇到了仅仅是挺有礼貌的招呼一下.他对克利斯朵夫倒肯说几句他记载音乐的新方法.但这是克利斯朵夫最不感兴趣的:用什么符号来表示思想,他认为无足重轻;不管是哪一种语言,他都能运用.那位学者可毫不放松,又温和又固执的解释自己的学说;至于他其余的事,克利斯朵夫一点都没法知道.所以在楼梯上碰见他的时候,他只注意那老跟着他的女孩子:她长着淡黄头发,黄眼睛,苍白的脸,血色很不好,侧影很难看,身体很娇,病容满面,没有多大表情.他跟大家一样以为她是华德莱的女儿,其实是个孤儿,父母都是工人阶级;华德莱在她四五岁时父母染疫双亡之后把她抱养过来的.他对一般贫苦的儿童喜爱到极点,那简直是他的一种神秘的温情,象梵桑.特.保尔(梵桑.特.保尔为十七世纪时圣者,以救济孤儿著称于史.)的一样.因为不信任一切官办的慈善机关,也明白一般慈善团体的内容,所以他的救济事业是独自做的,瞒着别人,觉得另有一种愉快.他学了医,预备帮助人家.有一天他进到街坊上一个工人家里,看见有人病着,便给他们医治;他原来有些医药常识,此后更设法补充.看到儿童受苦在他是最受不了的.等到他替这些可怜的小生命解除了疾苦,瘦削的脸上重新浮起苍白的笑容,他才愉快极了,心都化开了.这是他尘世的天堂,而平时受他照顾的人给他的麻烦,他也忘了;因为他们难得感激他.门房的女人看到多少肮脏的脚踏上楼梯,常常气恼之极,说些尖刻的抱怨的话.房东对于这些穷苦工人......在他眼中就等于无政府党......的进进出出很不放心,对华德莱啧有烦言.他想搬家,又舍不得:他有些小地方很古怪,脾气又温和又固执,竟不把人家的话放在心上.
    克利斯朵夫因为喜欢那女孩子,才得到华德莱一点信任.对孩子的爱是他们两人的共同点.克利斯朵夫每次遇到那小姑娘,心里总不舒服,觉得她的相貌跟萨皮纳的小女儿有些相象.萨皮纳不但是他初恋的对象,她那个昙花一现的影子,那种幽静的风度,至今还藏在他心里.所以他很关切这个从来不跑不跳,脸色惨白的女孩子:她不大有声音,也没有年龄相仿的小朋友,老是孤零零的,静悄悄的,玩些没有动作没有声响的游戏,拿着个玩具的娃娃或一块木头之类,嘴唇轻轻的动着,自己编些故事.她对人又亲热又冷淡,有点儿生分的和捉摸不定的神气;但她的义父并没觉察,只知道一味的爱她.其实这种生分的和捉摸不定的神气,便是在我们亲生的儿女身上也不免.克利斯朵夫想把工程师的两个女孩子介绍给她.但哀斯白闲与华德莱双方都客客气气的,坚决的,谢绝了.这些家伙似乎非活埋自己,各自关在笼里不可.充其量,他们只能勉强相助;但各人心中还怕人家疑心是他自己要人帮忙;并且双方的自尊心和困难的境况都不相上下,所以谁也不愿意先有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