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似水年华(七)-第七部-重现的时光-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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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七)-第七部-重现的时光-02


  艺术家的这项在物质.经验.词汇下努力挖掘某种不同事物的工作,与当我们违心地生活的时候,自尊.偏见.才智以及习惯每时每刻在我们身上完成的工作恰恰相反,后者在我们的真实印象上积聚起各类术语,积聚起被我们误称为生活的实用目标,以完全掩盖我们的真实印象.总之,这种复杂如斯的艺术正是唯一生气勃勃的艺术.只有它能向人表述我们的生活,也使我们看到自己的生活,即无法"观察"到的.对我们所看到的它的表象需要加以翻译和往往需要逆向阅读和极难辩识的那种生活.我们的自尊.偏见.模拟力.抽象的才智和习惯所做的那项工程正是艺术要拆除的,它将使我们逆向行进.返回隐藏着确实存在过却又为我们所不知的事物的深处.重建真正的生活.恢复印象的青春,这无疑是一大诱惑.但它也需要有形形色色的勇气,甚至感情上的勇气.因为那首先要否定自己最珍贵的幻觉,不再相信自己所制订的东西的客观性,并且,与其一百次地用这样的话哄骗自己说:"她真可爱",不如真截了当地说:"我喜欢亲吻她".当然,在爱的时刻里我所感受到的东西,别人也同样感受得到.我们感受,然而我们所感受到的却象一些负片,不把它们凑近灯光看便只见一抹黑,而且它们还得反过来看,不把它们凑近才智,就不知道上面是些什么玩意.因此只有当才智把它照亮了,使它理智化了,我们才有可能十分艰难地辨认出所感事物的面貌.
  然而我还发现,最初我因希尔贝特而领略过的那种痛苦,意识到我们的爱情并不属于激起爱情的人的痛苦,这种痛苦作为解决问题的辅助手段却不无补益(因为,虽说我们的生命如白驹过隙,却只有在痛苦的时候,我们的,可以说是颠簸在永恒不断的变化和起伏曲折之中的思想才能象在一场风暴中那样,把那整个地受法规调节的无限泛升起来,达到一定高度,让我们能看到它,这是我们停留在角度不佳的窗户前所不曾看到的,因为幸福的宁静使它平淡无奇和地势过低;这种起伏,也许只对某些伟大的天才才始终存在,对他们来说不需要痛苦的颠簸;然而,当我们欣赏他们欢快的作品的宽广而有规律的发展时,我们是不会那么肯定地倾向于根据作品的欢乐去推测生活的欢乐,恐怕相反,生活往往是痛苦的)......然而,主要原因在于,如果说我爱的不只是某个希尔贝特(我们因此而痛苦异常),那不是因为我们还爱某个阿尔贝蒂娜,而是因为爱是我们灵魂的一部分,它比我们身上那些先后泯灭的.自私地希望挽留这个爱的自我更加经久不衰,而且,不管这样做会给我们造成多大的痛苦(其实是有益的痛苦),它必得脱离具体的人以便从中逸出一般性并把这种爱.对这种爱的理解给予每一个人,给普遍的人,而不是给某个.接着又是某个我们先后作为某个.按着又是某个男人希望与之结合的女人.
  出现在我周围的最细微的迹象(盖尔芒特家庭.阿尔贝蒂娜.希尔贝特.圣卢.巴尔贝克,等等),我必须把习惯使我忽略了的含义还给它们.而在我们达到现实之后,为了表述现实,保住现实,我们将撇开与现实相异的东西,撇开习惯所获得的速度不断地给我们带来的东西.首先我将摈弃那些说来容易却并不是心灵选中的话语,摈弃那些插科打诨,如我们用在交谈中的那种语言,继与人长谈之后继续矫揉造作地对自己说下去,使我们的思想充斥谎言,那些纯属物质的.在堕落到就是写写话的作家那里伴随着浅笑和皱眉蹙额搔首弄姿的话语,它们无时不在篡改例如圣伯夫这样的人说过的话.真正的著作不应是光天化日和夸夸其谈的产物,而是黑暗与沉默结下的果实.而由于艺术严格地重新组合生活,我们在自己身上已经达到的真实周围便会始终漂浮着诗的气氛,洋溢着某种神秘带来的恬适,那无非是我们不得不从中穿过的冥冥的残痕,象高度表一样正确标出的作品的深度指示(这个深度并不属某些主题所固有,如一些唯物主义的唯灵论小说家所以为的那样,既然他们不可能深入到表象世界的下面去.而且,就象那些不愿作些许善行的善士常作的道德文章,他们所有崇高的意向也不应妨碍我们注意到他们连摆脱产生于模仿的形式上的种种平庸之处的意志力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