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似水年华(五)-第五部-女囚-02
心都是不健康的.男爵由于夏利(莫雷尔的别名.)
的缘故,始终以"常客"的身份出入于小圈子.所以,尽管他为了伪装自己,进行了长期努力,其结果恰如有些欧洲人那样,一去殖民地探险或者小住,就不象去法国,忘记了应有的行为准则.但是,内心的革命,较之在维尔迪兰小圈子内消磨的时间,更有效地使德.夏吕斯先生摆脱了最后的社会约束:他起初对自身的异常现象一无所知,日后刚认识到这种异常现象时惊恐万状,过后也就习以为常了,竟至忘了,自己终于不觉羞愧,能够认可的事情,向别人坦然承认却不能没有危险.南极也好,勃朗峰也罢,事实上都不如淫乱的内心,即与众不同的思想,能为我们提供一块长期离群索居的地方.夏吕斯先生从前就是如此形容淫乱的.如今他又给它添上了一层可亲的形象,把它看成一个人所难免的瑕疵,犹如懒惰.闲散或贪食一样,甚至可以说讨人喜欢,十分有趣.夏吕斯先生不仅意识到自己的特殊性格激发着那种好奇心,而且尽力满足,增加刺激,维持不熄,以此寻找某种乐趣.有位犹太记者,每天都在捍卫天主教,也许他并不是指望别人对他刮目相待,而是为了不致于使那些好心的取笑者大失所望;德.夏吕斯先生就和这位记者一样,在小圈子里对那些伤风败俗的事情大加指责,似乎不用别人邀请,他都会乐意模仿英国腔或者穆内-絮利(法兰西喜剧演员(1841—1916),最著名的角色为《安德洛玛克》中的奥雷斯特,还演过哈姆雷特和俄底浦斯王.)
来说话一样.同时他又在众人面前炫耀其艺术鉴赏家的才能,还慷慨解囊,分摊到自己头上的那份钱毫不犹豫就掏了出来.所以,德.夏吕斯先生威胁布里肖,说要到索邦大学告他与小伙子一起散步,这与受过割礼的专栏编辑大谈"教会的长女"(指法国.)
和"耶稣的圣心"是一样的道理,也就是说虽然没有假仁假义之嫌,但也难免有哗众取宠之弊.不过,我们不仅应该注意到德.夏吕斯先生的语言内容正在发生变化......现在的话与他从前敢说的话大相径庭......而且还应该注意到他的语调和举止也正在发生变化......他现在的语调.举止和以前受他严厉指责的有些人的语调举止竟十分相似.我们应该从这双重的变化中寻找原因,这才有意味.他现在偶而会发出几下轻叫声.于他,这是无意的,因为这声音十分低沉;然而那些性欲倒错的人这么叫出声来则是故意的.他们互相见面致意一律用"我亲爱的".对这种忸怩作态,德.夏吕斯先生素来持反对态度.然而,犹如一个全身瘫痪或体内失调的人最终总要显出某种症状一样,德.夏吕斯这类人,恶习发展到一定程度必要作出这种媚态,别人仿佛只是故意进行一种天才而又忠实的模仿而已.其实不然.虽然我曾经见过德.夏吕斯先生身着黑色西服,留一头平发,不苟言笑,而那些年轻人却涂脂抹粉,缀满首饰,但那种纯粹的心理做作告诉我们,他们之间只是表面不同而已.正如一个是烦躁型的人,说话时急迫不安,不停摇晃;另一个是神经病人,说话慢条斯理,始终平平静静,但在医生看来,前一位同样患了精神衰弱症.医生知道,这两个都在忧心忡忡,内心都备受痛苦的煎熬.此外,我们还发现,德.夏吕斯先生已显出各种衰老的迹象,谈话中有些用语从前
就大量使用,现在则发展到了出奇膨胀,脱口而出的地步(例如:"一系列情况").男爵句句不离这些用语,似乎必不可少地要求助于保护人一样."夏利已经来了吗?"我们正要走到宅邸前去按门铃,布里肖问德.夏吕斯先生."哦!我不知道,"男爵手在空中一挥,半眯着眼睛说,样子就象怕别人说他守口不严似的.也许男爵因为说漏了有些话,已经遭到了莫雷尔的责备(莫雷尔既是懦夫,又爱虚荣,高兴时借德.夏吕斯先生来点缀自己,不高兴则六亲不认;他把那些无关紧要的话也看得比什么都严重)."您知道,他干些什么,我全然不知."如果说两个互有直接关系的人在交谈中互相撒谎的话,那末,一位第三者在和一个情人谈到这位情人的心上人时,那自然更是谎言连篇,不管此人的性别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