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似水年华(四)-第二卷-第二章

儿童资源网

追忆似水年华(四)-第二卷-第二章


  "你们笑我吧,"戈达尔夫人自己说着也笑了,她用手抹去额上最后的睡痕,手姿轻捷,如给动物磁疗那样飘逸,象少妇梳理头发般灵活,"我要向亲爱的维尔迪兰夫人道歉,从她那里知道真相."但她的笑容转眼变成了愁容,因为教授明知道他妻子千方百计讨他的喜欢,惟恐拍马屁拍不到点上,可他却对她嚷嚷道:"你去照照镜子吧,你脸红得象长了粉刺,一脸乡下老太婆的模样."
  "你们晓得吧,他很可爱,"维尔迪兰夫人说,"他有好心挖苦人的妙着.再说,他把我丈夫从坟墓门口领了回来,当时全医院都说我丈夫没救了.他在我丈夫身边守了三夜,不曾睡觉.因此,戈达尔对于我,你们晓得吧,"她补充道,口气严厉,几乎近于威胁,同时把手举到优美的白发云鬓区内,好象我们刚才要动手打大夫似的,("他是神圣的!他可以愿意要什么就要什么.而且,我不叫他戈达尔大夫,我叫他上帝大夫!我即使这样说也是诽谤他了,因为这个上帝还尽可能地补救一部分他人造成的不幸.""出王牌,"德.夏吕斯先生和颜悦色地对莫雷尔说."王牌,得看看."小提琴手说."先得亮出您的王牌."德.夏吕斯先生说,"您心不在焉,可您打得很棒!""我有王牌在手,"莫雷尔说."真是个美男子,"教授回答道."那玩艺儿是怎么回事,这么些小杠杠?"维尔迪兰夫人指着壁炉上雕刻精致的纹章问德.康布尔梅先生说."这就是你们的纹章!"她补充道,带有一点奚落人的味道."不,这不是我们的,"德.康布尔梅先生回答."我们佩戴对称堞口三横带金纹章,对着五个堞口,每口对嵌一朵金三叶花.不,那上边,是阿拉施贝家族的标志;不属于我们这一支家族,而是属于房主的,我们继承了他们的房产,我们家族的人始终不愿意动它.阿拉施贝家族(据说,昔日叫贝菲兰)佩带五堞口对五金尖桩纹章.他们同费代纳家族联姻后,盾形纹章就变了,不过仍保留二十枚小十字图饰,又用金桩小十字垫底,右边双翼银底黑纹.""骗人,"德.康布尔梅夫人悄声说."我的曾祖母是阿拉施贝家或拉施贝家的人,随您怎么说都行,因为两个姓在旧家谱上都有记载,"德.康布尔梅先生接着说,弄得满脸通红,因为只在此时此刻,他才想起是他妻子给他带来的荣耀,他生怕维尔迪兰夫人听了这番话多心,其实根本不是冲着她说的."历史是这样的,在十一世纪,出现了第一个阿拉施贝人,叫马塞,号贝菲兰,在围城拔桩中表现得敏捷能干,遂得阿拉施贝拔桩能手的称号,他因此受封为贵族,您看到的那些个桩桩,也就在纹章中代代留传下来了.那些个木桩,是为了使城堡更加难以接近而安插的,请原谅我使用这种说法,一根根安插在城堡前的土地上,然后又把它们一根根连接起来.您刚才恰如其分地称为小杠杠的就是这些东西,它们与善良的拉封丹笔下的漂浮的小棍子毫无关系.因为人们以为,它们可以使地盘固若金汤.显然,有了现代炮兵后,这样的防线未免令人好笑.但应当记住,那是十一世纪的事.""这玩艺儿现在已不时兴了,"维尔迪兰夫人说,"不过,小钟楼倒别具一格.""您交上了......滴儿溜滴滴的好运气,"戈达尔说,这个拟笛声词儿他故意来回重复以避开莫里哀用的那个词."您晓得为什么方块王(即方块老K.)被废黜了吗?""我巴不得代他受过,"莫雷尔说,因为服兵役使他讨厌死了."啊!刁民也,"德.夏吕斯叫了起来,他忍不住掐了掐小提琴手的耳朵."不,您不晓得为什么方块王被废黜了?"戈达尔又问,仍在开他的玩笑,"那是因为他只有一只眼睛.""您遇上了厉害的对手,大夫,"德.康布尔梅先生说,用以向戈达尔表明他知道他是何许人."这个年轻人了不得,"德.夏吕斯先生指着莫雷尔天真地打断说,"他出牌如有神."这话大夫听了大为不快,答道:"死不了,走着瞧.抓滑头,就得更滑头.""王后,阿斯(王后即纸牌Q,阿斯即A.),"莫雷尔吉星高照,洋洋得意地宣告.大夫低下头.好象无法否认自己命运多舛,只好目瞪口呆地承认:"真漂亮.""同德.夏吕斯先生共进晚餐,我们过得十分愉快,"德.康布尔梅夫人对维尔迪兰夫说."您以前不认识他?他够可爱的,他与众不同,他是属于过去一个时代的(难为她一语道破),"维尔迪兰夫人答道,满意地答着,是音乐爱好者.判官和主妇兼得的满足.德.康布尔梅夫人问我是否要同圣卢一起去费代纳.当我看到一轮明月,如同一盏桔黄灯笼,悬挂在城堡橡树林圆拱形树梢上时,情不自禁地欢呼起来."这还不算什么了不起;待会儿,等月亮升高一些,照在山谷里,那比现在美千百倍.这是您在费代纳看不到的!"她口气轻蔑地对德.康布尔梅夫人说,弄得德.康布尔梅夫人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她特别不愿意在房客面前贬低自己房地产的价值."您还要在此地逗留一段时间吧,夫人?"德.康布尔梅先生问戈达尔夫人说,这话可以被看作有邀请她的含糊的意向,现在却不说死具体的约会时日."噢!当然,先生,为孩子们着想,我们珍惜这一年一度的大流动.说什么也没有用,他们需要乡野的空气.学院想把我派到维希去;但那里太闷热了,等这些大小伙了们再长大一点,我得注意自己的肚子了.还有,教授负责主考,总是忙得不亦乐乎.闷热把他累坏了.我觉得象他那样一年忙到头,也该彻底地轻松一下.无论如何,我们还要呆足足一个月.""啊!这么说我们后会有期.""再说,我丈夫要去萨瓦巡诊,半个月后他才能回到这里的固定诊所,我只好留下来了.""山谷边与海边相比,我更喜欢山谷边,"维尔迪兰夫人又说."明媚的风光欢迎你们回来旧地重游."如果您非今晚回巴尔贝克不可,还得看马车是否备好了,"维尔迪兰先生对我说,"可我看没有这个必要.明于早上用车子送您回去就是了.肯定是个大晴天.沿路美不胜收."我说那是不可能的."但不管怎么说还不到时候,"女主人提出了异议."让他们放心吧,他们还有时间.现在提前走就要提前一小时到达东站.他们在这里总比在车站强.那您呢,我的小莫扎特,"她对莫雷尔说,却不敢直接问德.夏吕斯先生,"您不想留下来?我们在海边有漂亮的住房.""不过他不能,"德.夏吕斯先生替局中人回答,局中人正全神贯注地玩牌,没有听见女主人的问话."他必须在午夜之前赶回去.他得回去睡觉,象一个听话的乖孩子,"他补充道,虽是开玩笑的口气,但装腔作势,不留余地,仿佛他使用这句纯洁的比喻可以得到些许施加性虐待的快感.同样,在涉及莫雷尔时顺便加重了口气,若不能动手动脚,便用近似触摸的挑逗语言去抚摸他,从而得到同样的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