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她真美,您是给这位太太写......"
"不,"他微微一笑,说道."她是我的母亲.那是我的父亲,也就是您的婶婶.叔叔.欧叶妮,我要跪着求您代我保管这只宝盒.如果我带着您的私房钱丢了命,这金子算是我给您的补偿.这两幅肖像我只能交给您,只有您才有资格保存;宁可毁了它们,也不能让它们落到别人手中......"欧叶妮默不作声."哎,您答应了,是不是?"他又调皮补了一句.
听到堂弟重复了她曾说过的话,她向堂弟瞥了一眼,那是钟情女子的第一眼,妩媚和深情兼而有之.夏尔抓住欧叶妮的手热烈地吻了一吻.
"纯洁的天使!我们之间,是不是?......钱永远算不上什么.让钱起到作用的是感情,今后感情就是一切."夏尔说:
"您长得非常像您的母亲.她的声音也像您一样甜美吗?"
"哦!比我甜美多了......"
"您当然这么说了,"她垂下眼皮,说."好了,夏尔,睡觉去吧,我要您休息,您累了.明天见."
她把手从拿着蜡烛送她到房门口的堂弟的手里抽出来.两人站在门槛上,他说:"唉!我为什么会倾家荡产呢?"
"没有关系!我确信我的父亲有钱,"她说.
"可怜的孩子,"夏尔一脚跨进房里,身子靠在墙上,又说道:"如果他有钱就不会让我的父亲死了,就不会让你们过这样清苦的日子了,总之,就会过另一种令人愉快的生活."
"但是他有弗洛瓦丰呀."
"弗洛瓦丰能值多少钱?"
"我也不清楚.他还有诺瓦叶."
"是破破烂烂的田庄!"
"他还有葡萄园,草场......"
"穷地方,"夏尔神情鄙夷地说,"要是您父亲一年哪怕只有八万法郎的收入,你们就不会住在这样阴冷而寒酸房间里了."说罢,他的左脚又往前移了移."我的财宝要放进那里面吗?"说着,他指指一只旧柜子,借以掩饰自己的思想.
"去睡吧,"她不让夏尔走进她的脏乱的卧室.
夏尔退了出去,他们相对一笑,表示告别.
两人在同样的梦境中入睡,从此夏尔给丧父之痛的心头平添 几朵玫瑰.第二天早上,格朗台太太见到女儿在饭前陪着夏尔散步.年轻人仍然愁容满面,犹如一个人不幸跌进哀伤的深谷,估量苦海的深度,预感到了未来的全部份量那样.
"父亲要到晚饭时才能回来,"欧叶妮见到母亲一副一心惊胆颤的神色,说道.
不难看出,在欧叶妮的举止.面部表情和特别亲切的话语中,都透出她与堂弟之间有一种思想上的默契.他们的心灵也许早在他们体会到感情相投的力量之前就已经强烈地结合在一起了.夏尔耽在客厅里,暗自忧伤,谁都没有去打扰他.三位妇女各忙各的.格朗台忘了交待该做的事,家里来了许多人.有修屋顶的,装水管的,泥水匠,花坛工,木匠,葡萄园的种植工和种庄稼的佃户.有人来谈修房子的价钱,有人来交租,有人来拿钱.各种各样的人都有,格朗台太太和欧叶妮不得不来来去去,跟唠唠叨叨的工人说话,给噜噜苏苏的乡下人回音.娜农把抵租的东西搬进厨房.她总是要等主人发令,才知道哪些该留下自用,哪些该送市场卖掉.老头儿的习惯跟许多乡下的绅士一样,自己喝劣质酒,吃烂水果.格朗台从安茹回来,已是晚上五点钟光景,他用金子换来一万四千法郎,皮夹里装满王国证券,在他用证券去购买公债之前,还有利息可拿.他把高诺瓦叶留在了安茹照看那几匹累得快死的马,要他等马歇过来之后再慢慢赶回来.
"我是从安茹回来的,太太,"他说,"我很饿了."
娜农在厨房里问道:"您从昨天到现在还没有吃过东西吧?"
"一点儿也没吃,"老头儿答道.
娜农端来菜汤.正当全家在吃晚饭时,德.格拉珊前来听取主顾的嘱咐了.格朗台老爹甚至没有见到侄儿.
"您安心吃饭吧,格朗台,"银行家说,"咱们等会儿再说.您知道安茹的金价吗?有人从南特赶去收买.我要送点去那儿出售."
"不必了,"老头儿回答说,"市面上已经有不少了.咱们是老朋友,不能让您白走一趟."
"可是那里的金价涨到了十三法郎五十生丁呢."
"到过这样一个价钱."
"见鬼,难道变了吗?"
"昨天夜里,我上安茹去了,"格朗台压低声音回答道.
银行家惊讶得抖一下.接着两人咬了一阵耳朵,还不时地瞅一瞅夏尔.准是老箍桶匠要银行家代他买进十万法郎的公债,德.格拉珊不由自主地又做了个表示惊讶的表示.
"格朗台先生,"他对夏尔说,"我要去巴黎,我可以为您做些什么事吗?......"
"没有什么事,先生,谢谢您,"夏尔回答说.
"谢得客气一些,侄儿.先生是去料理纪尧姆.格朗台商社的后事呢."
"难道还有挽回的余地吗?"夏尔问.
"这话说的!"箍桶匠听道,那份要面子的傲劲儿装得很逼真,"你不是我的侄儿吗?你的名誉就是我的名誉,你不是也姓格朗台吗?"
夏尔站起来,抓住格朗台老爹,亲了亲,然后面色发白,走出了客厅.欧叶妮望着父亲,钦佩得五体投地.
"行,再见;我的好朋友德.格拉珊,一切拜托,好好对待那些人!"两位外交专家握了握手,老箍桶匠把银行家一直送到大门口;然后,他闩上大门,回到客厅,往椅子里一坐,对娜农说:"给我杯果子酒."但他兴奋过度,实在坐不住,于是站起来,看看德.拉倍特里埃先生的遗像,一边踏着娜农所谓的舞步,一边唱道:
在法兰西的禁卫军里
我有一个好爸爸......
娜农.格朗台太太和欧叶妮默默地相互看了看.葡萄园主高兴到极点的时候,她们总感到害怕.晚会马上就结束了.先是格朗台老爹想早睡;而他一上床,家里人必须都得睡觉,正如奥古斯特国王一喝酒,波兰就要烂醉一样.其次,娜农.夏尔和欧叶妮,疲倦的程度不亚于一家之长.格朗台太太呢,睡觉吃喝本来就随丈夫的意思.然而,在饭后消遣的那两小时当中,从来没有这样高兴过的箍桶匠,说了许多特别的话语,其中每一句都显示出他的机灵.他喝完果子酒之后,望着杯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