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封信
德.伏尔玛尔先生致陶尔勃夫人
我出发到岱当惹去了,小表姐;我本来决定那时去看您,但由于您的原因而耽误,我必需赶路,所以我宁可在回程时在洛桑过夜,以便在那里跟您共度几个钟头.我有许多事要同您商量,我现在先告诉您是些什么事,好让您有时间思考,然后再把您的意见告诉我.
我不想向您说明我对于那位年轻人的计划,这要等到我对他本人的认识证实了我关于他的善良的意见之后才说.我相信我对他已经相当有把握,所以我们之间我可以向您吐露这计划是想叫他教育我的孩子.我并非不知道这种重要的工作是父亲的主要任务;可是当要把这任务担当起来时,我要完成它将是太老了;而且我气质平静和爱好沉思,一贯不够活泼,很难处理年轻人的事情.此外,由于您已知道的原因(这原因读者还不知道,但是请暂时忍耐一下.......卢梭原注),于丽将忧虑地看到我自己接受一个难于使她满意的任务.由于许许多多理由,你们女性是不适合教育男孩子的;因此于丽从事教育你那可爱的昂利爱特,你的工作我安排你管理家务,按照你认为已经建立并经您同意的方案办;我的工作将是看到三位诚实的人促进全家的幸福,同时品尝老年时出于他们工作而得到的休息.
我常常看到我的妻子对于把自己的孩子交托给雇用的人感到极端厌恶,她的这种忧虑我不能责备.家庭教师那可敬的职务需要那么多的才能,人们没法用金钱购买,需要那么多的德行,那不是可以讲价钱的,用金钱是一个都找不到的.只有在有才干的人中可以遇到有教育的家庭教师,只有最温柔的朋友的心灵可以用父亲的关怀来教育人家的孩子;须知才能.尤其是眷恋之心是不能用金钱买卖的.
我觉得在您朋友身上结合着一切合适的品质;如果我能正确认识他的灵魂,那么我认为除了使这些可爱的孩子成为他们的母亲的幸福之外,他不会有更大的幸福了.我能预料的唯一障碍是他对于爱多阿尔阁下的依恋,后者很难同意他摆脱一个如此珍贵并对之有如此大的恩惠的人,除非爱多阿尔阁下自己这样要求他.我们不久会等到这个非凡的人物;因为您对他的思想有很大影响,假如您给我的想法没有错的话,我要请您就这个问题对他商谈.
小表姐,您现在有我的一切行为的钥匙,没有这次的解释,它只能显得十分奇怪,我希望它今后会得到于丽和您的同意.有于丽这样的妻子,使我采用对其他的女人行不通的方法.如果我完全信任地让她在她德行的唯一防卫之下同她过去的情人待在一块儿,那么我在不曾确信他已经完全停止他作为情人的保证之前,把这情人安置在我的家里,那我便是个疯子:假如我有个不太可信任的妻子,我怎么能对此作出保证呢?
我曾看到您几次对于我在爱情上的意见发笑,可是现在我可以有羞辱你的办法了.我作了不论是您.还是世上的妇女都不曾做过的发明,虽然人们认为你们妇女怎样精明,然而您初初一看也许会感到是必然的,而且当我能够向您说明我是根据什么得到时,您认为至少是已证明了的.向您说我的两个年轻人从来没有现在这样相爱过,这无疑不是告诉您一桩奇闻,相反地,向您肯定说,他们已经完全摆脱爱情,您知道理智和德行所能做到的事:这也并不是他们最大的奇迹.然而这两个相反的东西却同时是真实的;他们彼此之间从来没有这样热烈地相爱,而他们之间只有一种纯正的爱慕;他们始终是情人而且也只不过是朋友:我想,这正是您所最少期待的,这正是您所最难理解的,然而这是确切的真实.
这就是您大概觉察到他们或者在他们的言辞里,或者在他们的书信里发现经常矛盾的谜底.您曾写信给于丽提到的画像比其他一切更可为我弄清秘密;我看到他们总是真诚的,即便在不断的矛盾里.当我说"他们"时,这主要指的是圣.普栾!因为对于您的女友,人们只能用猜测来谈到她;一层智慧和真诚的面纱在她的心的周围形成那么多的皱摺,以致不可能用人们的眼睛穿透进去,连她自己也不能穿透.只有一点使我怀疑她还有些不信任要克服,她在不断地在她自己身上寻找她所要做的,是否她已完全痊愈?她做得如此严格,如果她真是痊愈了,她就不会如此热心地这样做了.
至于您的朋友,他虽然很有德行,却比较不怕他剩下的感情,我看到他还有他最初青春时期的一切;但我也看到我没有权怀疑自己受到污辱.他所爱的不是于丽.德.伏尔玛尔,而是于丽.岱当惹;他不恨我是他所爱的人的占有者,而是他曾爱的人的掠夺者.另一个人的妻子不是他的情人;两个孩子的母亲不再是他从前的女学生.她的确很像她,她也常常回想到过去.他在过去的时候爱她,这便是真正的谜;请您除掉他的回忆,他便不会再有爱情了.
小表姐,这不是一种虚妄的猜测,而是十分确实的观察,而且扩展到其他人的浪漫史,它似乎可以获得更普遍的性质.我甚至相信用您自己的思想也并非难于解释的.您把这两个情人分开那时,正是他们的激情达到最激烈的时候.如果让他们继续留在一起更长久些,他们将可能慢慢地冷下来;可是他们彼此不断想像的是他们分离那时的形象.完全没有看到情人随着时间推移而起的变化,这年轻人还是像他那时看到的那个样子爱着她,而不是她现在样子去爱她(你们这些女人,你们想把爱情这样轻松和短暂的感情当做是稳固的东西,那真是疯了.自然界一切都在变,都在继续不断地流;而你们想使之成为固定的火!而且你们凭什么权利要求今天被爱是因为你们昨天被爱?如果办得到,那么你们可以保持同样的容颜,同样的年龄,同样的脾性,你们可以始终是一样的,于是人家就能永远爱你们了.但不断地改变而要人家永远爱你们,那就是说要人家每一时刻停止爱你们;这不是要求固定的心,这是要求跟你们一样是改变的心.......卢梭原注).为了使他幸福,问题不仅在于把她还给他,而且还在还给他以他还在他们初恋那时同样的年龄和同样情况的她;对这一切改变丝毫,就等于去掉了他那时所许诺的幸福.她现在变得更美了,可是她改变了;她所获得的,在这个意义上转换成他的损失,因为他所恋爱的是原来的,而不是另一个的她.
他心里继续着激烈的惊慌不安,是他把时间搞混,常常把过去太温和的回忆误认为现在的感情来责备;但我不知道该不该使他睁开眼睛,是否该使他治愈.而这样做,让他留在迷茫里也许比把一切告诉他更为有利.启发他以他心灵的实际情况,这就是把心里宝贵的东西宣布死刑,就是说使他悲伤失望,这是危险的情况,因为悲伤总是有利于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