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象隔着玻璃看一幅风景画吗?还是象搁置在一起的两幅不同格调的风景画?人生是那么多的景色堆积而成,不同的经历和沧桑,怎能留下相同的色彩和风格?只因孤单,只因孤单我们就走向一个陌生的人,交出自己,然后失去自己?没有办法再仁慈些的,是不是?谁是谁的岸,谁又是谁的帆?我们真会骗自己,骗得象真的似的,编这样的童话,就象是喝酒,为的是使自己不要那么清醒。
“阿伟,你幸福吗?”我常这样问阿伟。总是在黄昏的时候,夕阳从柔曼飘拂的白窗纱后倾泻而进,给阿伟的侧面轮廓,镶上了一层金色的边缘。屋内的一切,都有一种金色泛粉红的色彩,梦一般痴迷。赤身裸体的阿伟,希腊雕塑一般典雅健美。
“我很幸福。阿芩,你幸福吗?”风习习地吹在我瘦削的象牙色身体上,我想飘浮。能闭上眼睛飘浮起来多好!阿伟的眼睛,充满期待地覆在我的面前,那是一双我熟悉的却从未觉得似曾相识的眼睛。
“我不知道,阿伟,我不知道。”我的手,顺着他的额头慢慢地滑下,沿着他的鼻梁,到他的嘴唇,他的嘴唇好柔软,然后到他的下巴,再到他的脖子,落在他饱满的胸前。多好啊,这样有力鲜活的男人的肌体和力量!“阿芩,你怎样才能幸福呢?你想要什么?”阿伟急切地问,他的头伏在我的颈下,头顶擦着我的下巴:“你要什么?你还要什么呢?”他口中的热气呼在我的颈窝里,我想笑,却觉自己柔软无比。
“说不清的,阿伟,说不清的。我可能要一种感觉,一种与谁相属的感觉。”“我不是属于你吗?难道你不属于我吗?”“不是所有性的相属。不是肉体的相属。也不是感情的相属。很抽象,阿伟,只能感觉这样的相属的感觉,我说不清。是生命的相属吧,用文学的语言来说,是那种觉得我可以在你里面看见我,你可以在我当中发现你的感觉。”“你想得太多,阿芩,你为什么想些和现实无关的事情?那种生命相属的爱情,存在吗?你见过吗?”“没有。所以我也不幸福。阿伟,生命若不能相属,爱什么人都是一样的,是不是?只要能互相珍惜就可以生活下去,是不是?现实的人生,男女只是在彼此的寂寞里寻求温暖,是不是?”夜幕已经降落了,象一只大鸟的翅膀一样盖了下来。没有开灯,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隐约可见,越发不真实。夜晚的声音从窗户外传进来,这样的时候,人们应该开始意识到他们不死的寂寞了吧?“阿芩,人生短暂,能有一个人珍惜你也被你珍惜,安慰你也被你安慰,已经是不容易了。红尘无边,缘分却有限,何必要完全的交换?生命或感情的一部分能给予和接纳,对我来说,已经够了。”是吗?是这样吗?我们的身体之间现在没有任何缝隙,可是,我只感觉到了我自己的心跳。我心里有个角落是给你的,阿伟,只为你的安慰和珍惜,而且,这个角落将永远为你保留,可是,我心里还有别的地方空空荡荡,有时,风会从那些地方吹出来,让我无法承诺。
我想承诺,我想对自己做一种承诺。没有承诺,我觉得自己好轻,生命好轻,没有份量。没有份量,我怎么知道自己过去在哪里,现在在哪里,将来在哪里?可是,我现在不能。有种距离,在你我之间,我们能走完吗?“阿曼,人生和爱情都是不能细想的,你知道吗?越想越糊涂的,糊涂得我有时想杀死自己。喏,就这样,”我右手食指的指甲在左手腕上比划着,“就这样,然后一了百了,是不是?”“阿芩,不哭不哭,不哭喔,是我不好,不该说这些的,不细想,我们都不细想。”阿曼用细软的指尖拭去我的泪水,“不哭了吧,哭多了,岁月会老去,眼泪多了,心会潮湿,会长满青苔,风景会黯淡呢。黯淡的风景,能做什么?连明信片都做不了的,阿芩,不哭了,好不好?”“阿曼,”我的脸贴上了她的脸,不知是我的泪还是她的泪,她的脸上也湿漉漉的。
“阿曼,一点不如意一点挫折都没有,为什么还是不幸福?为什么还是觉得人生好辛苦?”“阿芩,我们跳舞去吧。”阿曼拉着我,加入了在半透明的黑暗中晃动的人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