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顗没有能实现第三次莅扬的愿望,还没有走出天台山之境,就合掌西向,端坐入灭了,圆寂时整六十岁。杨广闻之,“追深悲痛,情半年已”,特为智者树碑造坛,开千僧悼念会;还资助在天台山建造宏大的寺宇,命名“国清寺”;又奏请父皇下令在大明寺增建栖灵九层塔,以供奉佛祖释迦牟尼和恩师智顗的舍利。智顗入灭的日子,杨广牢记在心:十一月二十四日。每逢这一天即斋戒缅怀,即便登上了皇位,仍是“每年晦日必废朝,预遣中使就山设供”。虚伪掩饰姑且不论,“总持菩萨”一如既往地记住这一天,想必智顗这位智者大师在天之灵也知晓了吧。
再一个故事发生在大业元年(605年)。这一年杨广杀死染病的父亲,接着与后母宣华夫人缠绵得如胶似漆。但他更加迷恋扬州,因为扬州有国色天香供他享受。
深秋天,隋炀帝坚持巡幸江都。此前,他令运河各地兴造了四十处行宫。扬州最多,有十处,合称江都宫。上方宫最为突出,它处在蜀冈东峰。这里冈势迤逦,松柏苍翠,气象森然。遇上天气晴朗,南望江南,金、焦二山隐约可见。隋炀帝早在他总管扬州时就在这里建造行宫,并与师傅智顗共住过一段时日。此刻,当杨广以皇帝身份巡幸扬州时,上方山行宫实际上成了故宫。隋炀帝总算不忘旧情,临幸扬州第一站住的就是上方山行宫。其距离运河最近,龙舟一靠,马车几步即可将皇上送入故宫中。
可是隋炀帝在上方故宫连梦不断。他梦见自己坐在兜率天宫里听阿弥陀佛讲经。阿弥陀佛讲到精彩处,不由得提高了音调说:“法本法无法,无法法亦法。今付无法时,法法何曾法。”不想,佛师发现“总持弟子”心猿意马,批评道:“一个人心之不定,况又有外魔诱惑,即形如枯木,虽遇春风,亦不能复前的。”于是飞起一脚,将杨广踢出。杨广直从天宫滚出,幸好落在一朵云彩上。他惊醒了,原来是一场梦。隋炀帝一点也不恼,联想到白天龙舟停靠运河边的美好感觉,不禁诗兴大发,遂作《泛龙舟》诗云:“舳舻千里泛归舟,言旋旧镇下扬州。借问扬州在何处?淮南江北海西头。六辔聊停御百丈,暂罢开山歌桌讴。讵似江东掌间地,独自称言鉴里游。”
次日夜晚隋炀帝梦游天台山,“师傅!”他喊道。智顗并不理睬弟子,只冷冷地说:“我已圆寂十余年,知你年年记住我的忌日。我暗中保佑你,你可感悟到?”隋炀帝连忙下跪:“弟子时时牢记恩师教诲,不曾有一刻忘记。”智顗说:“你已是一国君主,今非昔比。你日夜寻欢,不知疲倦。我担心你忘了明日是我的忌日,而坏了你的修行,所以托梦于你,望你好自为之。”隋炀帝又是叩拜:“弟子永远记得。”智顗说罢,佛法一显,“师傅去也”,便消失于茫茫天际之中。
隋炀帝惊醒后,独自步出寝室,想:“我连日做梦,自觉蹊跷,又是遇阿弥陀佛,又是遇智者大师,莫非我修行不够?莫非这故宫是我和师傅共住过,不宜寻欢作乐?”炀帝到底不是凡人,他顿时有所顿悟,“对!我要将这宫殿改成禅寺,以永久纪念我的恩师!”
待至天明,隋炀帝传令,所有随行人员撤出上方行宫,而搬至蜀冈中峰成象苑;又命工匠赶造佛寺之山门牌坊。为佛寺起名颇费了一番脑筋,他口中喃喃道:“吾师智者大师以《法华经》为教义,实一代禅教鼻祖,既着《次第禅门》和《大智度论》等经典传世,又创建天台‘修禅寺’。今弟子改上方宫为寺,不若从‘禅门’和‘大智’中各抽出一个字,是为‘禅智’,全称为‘上方禅智寺’。恰巧天台寺中有个‘禅’字,师傅法名中有个‘智’字,组合起来也是‘禅智’,真是妙极了。”于是隋炀帝挥毫题写“敕赐上方禅智寺”七个大字。落笔后临窗南望,长江、运河以及江南诸山尽收眼底,炀帝不禁精神为之一振,又来了细致,写下“鹜鹜云岭”四个字。刻石匾额是工匠们的事,隋炀帝不考虑。又下诏令智顗大弟子灌顶即刻赴扬州,出任上方禅智寺首席住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