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冬怯怯地站到她的身旁。
秦老师改完一本作业,抬起头来,望着徐小冬。她态度是和善的,神色带着几分忧愁,几分悲凉。
“徐小冬,你又犯老毛病啦?”她叹口气,轻声说。
徐小冬不说话,望着自己的脚尖。
“说啊!”她又说。
“我不对,撕金大梁的领子……,”徐小冬说。
“打架是不对的,可现在先不谈这些,”秦老师缓缓地说,“你不要转弯抹角,避重就轻。先谈谈圆珠笔的事吧!”
“我没拿。”徐小冬一只脚搓着另一只脚背。
“我做了点调查,并不强迫你承认。”秦老师态度仍然十分和蔼,“你喜欢那支笔,曾经打算用你的小刀、钢笔、空鞋油盒跟娟娟交换,对吗?”
“对。齐娟娟不换。”徐小冬说。
“前天做值日,你走得最晚,对吗?”
“对。”
“找圆珠笔的时侯,你显得特别积极。墙角的灰窝里也翻,老鼠洞里也掏……你从老鼠洞里找出笔来了吗?”
“没找到。”
秦老师含有深意地微笑了一下。
“你自然知道,那里面是找不到圆珠笔的。”她继续说。“同学们反映说,这两天你走路、说话都变了,都很不自然。看来你心里也是很痛苦很矛盾的。反映情况的同学,都是少先队员,大部分是班干部、三好学生。他们不能诬赖你吧!”
“不能。”
“那就好了!”秦老师高兴地吁了一口气,眼角的鱼尾纹儿微微颤动了一下,“你喜欢它,拿去玩了两天,也该还给人家了。你要是脸上磨不开,就悄悄交给我。能办得到吗?”
“不能办到。”徐小冬说。
另一张桌前坐着一个正看报纸的高个儿男人。听到这话,他微微地抬起头来,望了徐小冬一眼。原来这是副校长兼党支部副书记。徐小冬以前读书的学校附近有几个社会青年,他们硬拉徐小冬去掏包,遭到拒绝时,也曾翻起眼皮瞪过徐小冬一眼。副校长的眼神是冷峻的、严厉的、正气凛然的,而那帮人的眼神是疯狂的、血红的、杀气腾腾的,两者完全不同。但它们同样使徐小冬心惊肉跳。
秦老师站起来,让徐小冬和她一起走到窗前。窗外是学校没有完工的高大的楼房,房前是花坛、单双杠和碧绿的杨树。不远教室里传来轻快的琴声和孩子们不太整齐的歌声。
秦老师又让他回过头来,望着办公室高高的粉墙。墙上整齐地挂着一排奖旗和奖状,阳光在玻璃镜框和奖旗彩穗上一闪一闪。
“我们是全区的重点学校,你喜欢吗?”身后又传来秦老师的声音。
“喜欢。”徐小冬说。
这可真是实情话!为了脱离那几个社会青年,爸爸托了好多人,费了好大劲,才把他转到这个学校里来。秦老师更是好人,别的老师不要,多亏秦老师才收留了他。
“你大概并不喜欢,”秦老师说,“你可能打算离开这个学校。”
副校长又微微地抬起头来,望了徐小冬一眼。徐小冬只觉从骨缝里冒出一股冷气,连头发梢都冰凉了。
“不,不……我不……”徐小冬嘴唇哆嗦起来。
“主动权在你手里。现在还不晚,你自己考虑考虑吧!”秦老师说。她让徐小冬站在一旁,摊开本子又批起作业来了。
时钟滴滴答答地响着,篮球场上不时传来欢呼和奔跑的声音。徐小冬呆呆地站着,垂下那小小的、毛茸茸的脑袋。隔着那乱蓬蓬的头发和黑不黑黄不黄的脑门,我们看不见他那些大脑细胞的活动。也许有一个代表正确的小人和一个代表错误的小人,正在进行着生死搏斗吧?但也许什么也没有,有的只是沙漠似的一片空白,收割过的田野般一片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