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鹿人哈哈大笑。你这娃儿念书念了个明白!天底下有治疮的没治疤的，疤不疼不痒，你惹它干吗?来，我看看疤在哪儿?

　　鸽说：“我不是说了嘛，疤不是我的，是同学的!”疤，鸽浑身没有一个，如果说有，只心上那一处。

　　这次徒劳的远行她从不对人讲起。她固执地绝望就是因为世界上无药治疤。

　　鸽终于知道冰冰是“大家闺秀”，家庭条件是她用半个世纪也无法追及的。可是鸽无法明白冰冰为什么拒绝友谊。鸽多少次在无月的夜晚徜徉于狼牙路道上，她没有找到那闭合图形的终点。

　　那回，她从表姑家回来已是夜下11时了，她打烂铁门喊破嗓子，才弄醒了看门的老头。来到宿舍外，见里面还亮着灯光，走近门前听里面正在朗诵。唐冰冰朗诵得真好听，还唱了一段英语的《白桦林》。大家没睡，这使得鸽很踏实，因为只有这样她才不必担忧影响人家休息。她等《白桦林》唱完以后才推门进屋，她随着女同胞们的鼓掌而鼓了掌。她说唱得真好听。

　　女同胞们打招呼，跳下床到她兜里翻吃食。刘炼打趣说小姐幽会真是忘返呀!鸽把姑给的枣子分给大家尝。

　　唐冰冰和侍者都仰躺下去。鸽把枣送到她们的枕边，两个人都说倒牙，把枣子一动不动。

　　鸽酸酸地爬到“楼上”躺下，伤心地琢磨那一层厚厚的心壳。

　　体育老师为男性，这对女生来说有点不便。“甭解释”习惯地岔腿而立成为一座雄伟的金字塔，他说今后你们女孩子每月的事情课前报告给冰冰，我会做出适当安排的。没有“事情”却装傻充愣打马虎眼，我可一律不客气!你该跑就得跑，该跳就得跳，甭解释！

　　每个女同胞都红着脸，看天。

　　唐冰冰站在队列外头，体育委员嘛。她朝金字塔点点头，表示我明白，老师。

　　大概就是说这话的下一节体育课，老师点了一串名字，无疑属于“有事情”者。她们去拔净茉莉花畦的杂草，然后给体育教研组去擦玻璃。鸽不明白老师为什么忘了自己的名字，怎么办?她好为难。眼看大家都走出操场的边缘了，她鼓鼓勇气，尾随过去。

　　“李鸽!回来!”熊老师的声音如惊雷落地。“要混水摸鱼吗?回来!”

　　鸽觉得腰骨被那声音震断了，觉得脸在淌血。她的耳边掠起狂风，故乡的大树枝摧干裂。她几经努力才明白，她是在厕所里跟唐冰冰讲过的，她朝唐冰冰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唐冰冰也有“事情”，她也走出去了。但是操场风云吸引她转脸驻足，鸽和熊老师都看着她，她的态度将是一枚开闭攸关的键钮。

　　她就那么历史性地摇了摇头。

　　熊老师大发其火。上节的规章这一节就泡汤，那简直是用鞋底打他的脸。”李鸽我罚你跑30圈!向右——转!跑步——走!”

　　“老师，……”她掰起指头，嗫嚅着。

　　“甭解释!跑步——走!”

　　鸽很犹豫。但又不敢拖延。她丢了心的躯壳逆时针地沿了狼牙跑道颠下去，每一步都令她羞辱难堪。她的泪水禁不住流下来，每一齿狼牙从她的视线中划过，她都感到视网膜的刺痛。她并不知道跑了多久，看见一个模糊的冰美人在茉莉花畦蹲着望她，侍者摇一块手帕扇着自己和她主人般的朋友。

　　操场毗邻着初一4个班的教室。鸽知道此刻每一个窗口都贴满了眼睛。谁都会看到一个挨罚的女孩，正处在一个倒霉的“现在时”。

　　有人批评过第四节上体育课违反科学。当时鸽非常饿，胃里泛起恶心。她的重心渐渐落在脚跟上了，头很重，很晕。

　　“冰冰，你给她数着!”熊老师把哨子抛给体育委员，踱回宿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