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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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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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地方原本是一座机场,每天看得见无数的飞机在跑道上滑行飞起,巨大的轰鸣从地面一直响彻云霄,大地也为这样翱翔天空的奇迹而敬佩至颤抖。

  好景怡人不常在。即使是这样一座曾经为城市的繁荣建设做出卓越贡献的机场,也终于到了要被拆除的时候。

  那是如同战争般轰轰烈烈的一段日子,很快,原本看得见停机坪看得见跑道看得见候机室的地方被夷为了平地。很快,在别的地方又有另一座机场出现取代了它,并且更加高科技,更加现代化,于是人们忘记旧事物的速度也就相应更快。

  旧机场规模有限,拆毁后留下的土地面积因此也有限,城市仿佛一时想不到要让它派什么用场,于是就一直很浪费地荒芜在了那里。

  直到有一天,一位意气风发的农村人走进了城市,走进了办理使用该土地所需手续的有关部门,那块土地才总算重新萌发了生机。

  农村人是养鸡专业户,他的毕生志愿就是开办一个属于自己的大型养鸡场,当然,现在他的生还没有完全毕。多年省吃俭用存下来的资产以及不懈的奔走、申请与做小动作总算让他租下了那块土地。政府放行的理由之一是闲置着也是浪费,不利用白不利用。

  于是某一天开始,曾经是机场的地方投胎转世成了鸡场。农村人和他的儿子以及上千只鸡乔迁进了这块新大陆。农村人的野望得偿所愿,他终于能够照着自己的想法经营一个无公害无污染的绿色天然养殖基地——鸡地。他为此踌躇满志,觉得余生能够挥发在鸡屎味里,真是比什么都要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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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踏上这块土地的第一天起,华歌就觉得自己的身体被注入了难以言说的力量。

  华歌是养鸡场里数千只鸡的领袖。可能有人会质疑说不过是一群鸡而已凭什么推举领袖,其实这就跟有人的地方就有领导者一样自然而然。何况华歌的嗓子与胆魄都像他的毛色一般闪亮出众。

  从农村到城市,尽管依然是过着被饲养的生活,华歌却还是觉得生命在进步。当然进步的地方还有别的,可就目前来说,还不是他这只鸡所能完全领悟的。再给我一点时间。华歌想,他快要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了。

  这个鸡场的地理位置很好,每天只要一早起来站到最高的麦垛上,就可以欣赏到熊熊燃烧的朝阳。这是华歌每日一次的乐趣,他觉得这时候,那些无中生有的热情就会特别饱满。

  华歌每天晚上都会梦见银色的铁鸟。它们气势汹汹闯进他的梦里然后又呼啸而去,屁股后拖着长长的尾烟,威风到无话可说。

  后来华歌听家族里的长老说,他们生活的这个地方其实是一个坟墓,过去曾经有无数的巨鸟每天在这里起飞降落,后来它们都死了。华歌于是回忆起晚上的梦,他就觉得那些巨鸟都还活着,它们的力量现在还在自己的身上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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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鸡场的每天都是在华歌的啼叫中苏醒的,丁威的每天则是在老爹的催骂中苏醒。

  鸡场的主人,那个将毕生奉献给家禽养殖的农村人姓丁,丁威是他的独生子,目前正是念中学的年纪。

  丁威每天总是要睡得距离上学时间近点更近点,然后以极其紧凑的速度起床收拾一切,并抓上一个鸡蛋跑出家门。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上学不要踩着那个!”每天老丁都会这样训斥儿子。

  “切。”丁威这时就会如此反应,然后将手中的滑板熟练地甩在地上,一脚踏上,另一脚扒拉着地面,朝着一个斜坡疾冲而去,“咻——”地一声,身子腾空而起,他就在这样流畅而潇洒的速度中离开了鸡场。

  一般这时华歌会站在麦垛上看着丁威,这是除了朝阳外华歌最喜欢看的表演,他觉得人类真了不起居然能发明这样轻便有趣的交通工具,他觉得丁威真了不起能把这样小巧的一块滑板驾驭得出神入化,每当丁威脚踏滑板平展双手从他面前像飞一样掠过时,华歌都会觉得自己看见了一只人形的大鸟。

  他所不知道的是,其实丁威每天晚上也都会梦见无数银色的铁鸟,它们张牙舞爪地在他的脑海里轮番俯冲,那场景酷得让丁威舍不得离开梦乡,每天早上醒来时,都觉得全身蓄满了轻盈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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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基本上鸡家族的命运都是由体重来决定的。这座鸡场实行每月一次的检测制度,身体素质达标的鸡将有幸从鸡场跳槽去餐馆。

  鸡场红红火火地为城市供应着丰富的鸡肉与鸡蛋。

  华歌每个月都要经历一次与亲朋好友依依惜别的痛苦。鸡场管理有方,因此鸡们也很争气地不断长肉,然后他们就离天堂更近了一点。

  后天就是新一轮的检测了,鸡们对自己的命运有着先天性的直觉,即使不过秤也大概知道自己够不够分量被整容成鸡腿堡。因此前一两天他们会提前做好告别工作,因为检测当天合格的鸡二话不说就会马上遭到隔离,那时就连白白都来不及说了。

  身为领导的华歌沉痛地与预备役鸡腿堡们一一握手。

  “老大,放松一点,我们肯德基见。”一只鸡看华歌的表情比当事鸡还要凝重,于是开导他。因为这话十分幽默,所以周围的鸡们都咯咯笑了起来。

  “……不好笑吧。”华歌骤然觉得自己跟鸡群的生死观存在差异。

  “老大,您的身材总是维持得很好,但是过不了多久应该也会达到上架标准了。”另一只鸡说。

  “到时候您和我们也就一样了。我们鸡家族一直都这样嘛。”说笑话的那只鸡解释着自己刚才的话好笑在哪里。

  华歌用悲哀的目光看着同类,对他们这种慨然赴死的觉悟不知道该称赞还是唾弃。

  “你怎么心事重重的样子?这么多年下来还没习惯我们的命运么?”鸡家族的长老过来安慰华歌。一般长老都是富有生活经验却没有身体条件的典型,因此一次次逃过了检测的门槛苟延残喘至今。

  “……我不想这么早死。”华歌说出了真心话。他清楚刚才大家的话也没有错,按照自己的身体条件,顶多三个月后也该被宰了吃了。

  “离开人类,我们也只有死路一条。我们是鸡不是其他的什么。”长老说。

  “如果大家都能逃得掉……”华歌看看自己的翅膀又看看夜空。

  “傻瓜。”长老说。

  华歌继续看着夜空,看啊看,突然,他看见一只巨大的铁鸟从黑色的天幕中如流星划过,周身的银白闪闪发光,他眨眨眼睛,却又什么都没有了。华歌突然觉得那只铁鸟是从鸡家族里飞走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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