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渡
一个月后的某一天,我终于把他等到了。当我把钱还给他时,他有些意外,我确信,他几乎已经不记得我了,他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光看着我,说道:“你真的在这里等了我一个多月?”我点头,那船主也帮腔:“真的,这人还真有心,这一个月,他真的每天都在这里等你。”
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很快,我和女友结了婚,又有了孩子,我的生意也越做越大,我春风得意,却没提防浪底有礁,突然一下就翻了船,损失了一百多万。这时,我接到了一张大订单,但我的流动资金全部抽空了,根本没有钱去进原料。这时惟一的办法,只有赊,把原料赊进来,待得出货进款,就一切都活了。我要的原料,只一个厂家有。我找上门去,厂长是一个姓苏的老头儿,苏老头儿异常固执,无论我怎么说,他就是一句话:“现钱交易,无钱免谈。我怎么知道你出了货一定会付钱,你若是溜了呢?我上哪里找你去。”我指天发誓,他却翻给我一双浑浊的老白眼。
我没有办法,在渡口边等着渡轮时,我默默地盘算,怎么结束我的工厂,让十多年的心血灰飞烟灭。这时候,一个年轻人突然走到我面前,一脸焦急地对我说道:“先生,你能不能给我帮个忙?”我很烦,但我在那次因5块钱受窘之后,下过决心,当别人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一定帮助他。年轻人说:“是这样,我是来接我舅舅的,但我妈妈突然病了,我要送她去医院。可我舅舅从乡下来,我若不在这儿等他,他就找不到地方,所以我写了块牌子,上面有我舅舅的名字,我恳求您帮我接他一下,然后告诉他打个的,去市中心医院,就能找到我了。”说着话,他把一块大纸牌子举到我面前,上面写了个名字,自然是他舅舅的名字了。
这个事不太难,而且这年轻人看上去非常着急,我决定帮他。但我想不到的是,当我接过牌子,那年轻人竟又说:“我舅舅在电话里没确定说清楚,他说是这两天来,因此如果今天等不到,明天还要麻烦你。”世上竟有这样的事,我啼笑皆非,如果明天他舅舅还不来呢?我岂非要在这码头上站几天?我差点就要把牌子重新塞回那年轻人手里,但看着他窘迫而抱歉的神情,突然就想起了自己那天在渡口时的情形,终于点了点头。那时天已经冷了下来了,刮着西北风,我等在码头上,来一班渡船,我就高举着牌子站出去。
但这一天那年轻人的舅舅并没来。我期待着第二天,想不到的是,第二天还是没来。第三天,我真是忍不住了,我想,“莫名其妙,你自己的事还管不过来呢,罢、罢、罢。”
但每每要扔掉牌子的那一瞬间,我仿佛就看到了一双徘徊在码头上四处寻找的眼睛,以及两双在医院里急切盼望的眼睛,最终心一软,又高举牌子站到了码头上。
这天的黄昏时分,最后一班渡轮过了,没人,我僵硬的手臂几乎已放不下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时候,背后突然有话声传来:“我说过,那次他为了还我5块钱,在码头等了一个多月,你当时还不信,说世上没有这样的傻瓜,现在你信了吧,他为了一个陌生人的委托,竟然在这码头上站了3天。”我转头,两双眼睛,一双眼睛微笑着看着我,一双眼睛古怪地看着我。古怪地看着我的是苏老头儿,而微笑地看着我的,是那次借给我5块钱的那中年男子。那中年男子又开口了:“舅舅,这样的人,你若还不敢信他,这世上也就再没有能让你相信的人了。你就放开胆子,把原料发给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