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郡主双目注视对方,隐隐含有怒气。这女子虽然容貌秀雅,却天生有一种威仪,令人不可逼视。年长侍女已经喝道:“大胆!怎敢对拂云郡主无礼!”
长安城中,拂云郡主之名无人不知。她是太宗二姊平阳公主与柴绍的女儿,一向深得皇帝欢心。平阳公主性情坚毅,胆略过人,曾为李渊起事召集兵马,俨然女将军。后病逝于军中,高祖痛悼,亲手以军礼葬之,女子而葬以将军之仪,王朝历史中可谓空前绝后。此后不久柴绍也谢世,太宗与长孙皇后对这孤女颇为怜惜,诏封郡主,并将当初宇文化及私邸赐予。京中盛传她的美貌,与杨淑妃、莫邪夫人并称。
贞观奇案·游侠令(9)
“郡主息怒。”李淳风眼中掠过一丝了然之色,微笑拱手,“在下只是就事论事。郡主虽是皇亲,却无实职,对于官衙来说,你我都是闲人。何况凡事皆有来龙去脉,水到渠成,急不得也缓不得,倘若硬要以威势相压,限定时日,除了打乱正常办案步骤之外,毫无用处。”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易秋楼在一旁又是咳嗽又是暗地里扯袖子,不欲他说下去,李淳风却置之不理。果然,话音方落,女子脸上便起了两朵红云,双眉也拢了起来。她地位尊崇,深受皇恩,加之容貌美丽,身边人对她的意旨,往往不愿、不敢也不忍拂逆,便是小小违拗,也将视为怪事,何况当面顶撞。长史生性风流多情,对拂云郡主一向甚为心仪,此刻见她变色,顾不得官场威仪,连忙圆场道:“全怪下官办事不力,郡主莫要动怒……”
拂云郡主摆了摆手,不让他继续说下去。脸上红色渐渐褪去,忽地敛衽为礼:“此事是我孟浪,易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啊?”大惊之下易秋楼几乎忘了回礼,“这……哎呀……这……”
拂云郡主不再理会易长史,目光转向李淳风:“先生所言甚是,拂云受教。”
微微一笑,李淳风恭敬一揖,目送拂云郡主远去。易秋楼这才从刚才的惊讶中回过神来,看了身边人一眼,正要责怪他不知进退,门外匆匆走进一名兵士,手上提着一只小小包裹。
“易大人,刚才有个乞儿,说是要将这包裹交与你。”
“什么东西?”易秋楼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包裹是青布的,看起来甚是平常。
“不知道,但他说与大人所查案件有关。”
“哦?”
易秋楼伸手接过,将那包裹打开,里面是一层油纸,再往下,忽地惊叫起来,将那包裹一抛,面无人色,仿佛随时都会昏倒。李淳风眼明手快,一把接过那只包裹,只一眼,便叹了口气。
包裹中是一只断手,血淋淋的,看起来新鲜热乎,似乎刚切下不久。
“只要二位肯直言相告,是谁说出游侠令在我这里,我便将它的下落知会你们。”
夜色缠绵,空气中细细密密都是花香,令人未饮先醉。远处有头戴毡帽的醉客,踉踉跄跄地走着,用并不年轻的声音,唱着久远的战歌。苍凉沙哑,却与这春夜意外地契合。倏忽之间,时光已将当年的金戈铁马席卷而去,纵有千种风情,亦化作萧瑟心事,溶解在骀荡春风、朦胧花月之中。
李淳风袖着双手,木屐在青石板上踏出清越声响,似有似无地应和着远处歌声。这大约是此人独有的特质,无论在何种情形下,都能自然而然成为景中一角,而不显突兀。不过此刻心情,倒是和悠闲步态相差甚远。
此时,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呼喝:“站住!”
李淳风停下脚步,眉头随之皱起,又展开。
“借问,这条路走不得么?”
眼前黑影一晃,紧接着一柄明晃晃的长剑拦住去路——正是之前高歌的醉汉,毡帽将整个面孔笼罩在阴影中:“别人走得,你却走不得!”
贞观奇案·游侠令(10)
“为何?”
“少废话,交出来!”
“噫,莫非壮士手头不便?”李淳风伸手拍了拍衣裳,又将空空如也的衣袖亮给对方,“可惜李某身无长物,未免辜负了两位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