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的冯云已经不开镖局了,早投奔莱阳东南百里外的大嵩卫,做了守城军的武术教习。老刀曾不辞辛苦,步行去见他,谁知竟吃了闭门羹,冯云全然不顾昔日的同门之谊。难怪师父要怒叱他练武练得丧心病狂了。
一晃,又一年过去了。眼见着师父六十大寿将至,老刀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山,他心里总晃着个小念头:这次不知会不会见到师兄?
螳螂门(2)
二
从六月六这天开始,小娥每日里只能跟着娘和哥哥两个人上山了。因为她爹老刀下山给他师父祝寿去了。从那日起,小娥又多了一个习惯,总爱手搭凉棚往山下瞧,看爹的身影何时会在山路上出现。
可这一次,爹竟去了好几天也没见回转。
小娥想老刀,刀娘心里也觉得很不安,做夫妻有些年头了,这种感觉还不曾有过。她是镖师的女儿,从小便喜好耍枪弄棒,跟了老刀后,又学了螳螂拳,胆量不算不大,可这回心里七卜八下,眼皮也乱跳,刀娘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
很不幸,她的预感后来被证实了。第五天下午,小娥突然欢叫起来:“爹回来了,爹回来了!”刀娘一直盼着她能喊出这句话,等得神情恍惚了,猛听她这一叫唤,竞觉得异常虚弱,一屁股坐到地上。
老刀身受重伤,已经熬不了多久了。刀娘觉得头顶上的天塌了,小刀和小娥哭得死去活来。
原来,老刀一进莱阳城,还没等走到师父家门,便听得师父被冯云打伤的消息。老刀撒腿就跑,好歹是赶上了见师父一面。
老爷子已经气若游丝,艰难地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三年前,他之所以将冯云逐出师门,是因为他搞坏了一只“疯诀”铁螳螂,他多卜了几圈弦,铁螳螂肚子里的机簧便毁了。
可没想到,几年不见,冯云真的练成了“狂人诀”,来找老头子试手时,当师父的竟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冯云出招太快了,快得令人匪夷所思。
老头子将剩下的那只雌螳螂交给老刀后,就去世了。其他师弟忙着给师父张罗丧事,老刀却只身一人去大嵩卫找冯云了。没错,老刀早已退出了江湖,可师门的事是自家的事,逃不开,躲不过,他也不想躲逃。
这次,冯云倒是愿意见他了,却对师父的事避而不答。老刀从外表看不出他有什么异常来,可一交手,冯云马上便像换了个人,杀气腾腾,两眼充血,身手快如鬼魅。
从师父的遭遇看,老刀已知道冯云出手非常快,却没想到竟快得不给他一点机会。好可怕的螳螂刀,他的手才一抬,冯云的铁臂已经砍中他脖子,手指勾中他后脑勺,肘部击中他的胸膛。
老刀向后飞出两丈多远,嘴里喷出一股血,人完全失去了反抗能力。幸而头脑还保持清醒,冯云冷冷地告诉他,这就是连师父也没练成的“狂人诀”。让老刀赶紧回家准备后事,因为他只有三天好活了。
老刀拼尽最后一丝气力,终于回到山村,他哆嗦着把铁螳螂交给刀娘,嘱咐她定要参悟出“狂人诀”,好为师父和他报仇,之后便闭上了眼睛。刀娘呆呆地看着手里的那只黑黝黝的铁螳螂,任凭两个孩子在旁边哭得昏天黑地,自己只变作了木头。
将老刀葬了后,刀娘的一半生命似乎也随他去了。从此,她不再上山劳作,只是守着那只铁螳螂发呆。
两个孩子大眼瞪小眼,看着娘亲捧起螳螂,转动它的刀臂上弦,一圈,两圈,六圈后,弦上紧了,刀臂转到尽头便停下来。铁螳螂放到桌上后,居然慢吞吞地动弹起来,两把“大刀”连环劈砍,四条细长的后腿前进后退左顾右盼,很有章法。
他们不禁啧啧称奇,也跟着它慢慢地演练起来。尽管这六招刀娘早就打得纯熟,但她还是一遍一遍地打。白天,黑夜;日出,月落;花开,花谢,那黑黝黝的铁螳螂不会说话,无法告诉她天机,她把自己也变成了一个哑巴。
终有一天,刀娘爆发了。“我好恨啊,我为什么这么没用!”她陷入迷糊中,打碎了屋里的所有东西,只剩下那只铁螳螂,砸不烂,踩不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