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仁通在他不远,清清楚楚地看见大牙说话时两颗晃动的大白牙。这时,裤裆里传来一阵湿透凉快的感觉,何仁通顿时无名火起三丈,大喊:“来人,给我抓住他,把他两颗臭牙打下来!”
大牙吓了一跳,叫道:“我犯了什么过错?”
“你勾结妖人,意图谋害本官!”何仁通想也不想,一个完美的罪名便安在了大牙头上。
“冤枉啊!”大牙看着两名衙役已向他走来,急忙大叫,“何大人,明明是你叫我查那些案件的!说破案之后,给我当个捕快的!”
何仁通狡黠一笑:“谁能作证?”
大牙一怔,想起何仁通给他那些陈年旧案的时候,只有他们二人在场,他要是绝口不认,也确实无人对证。他万万想不到堂堂知县大人竟然反口耍赖,退后两步大叫:“冤枉啊,我既然查出凶手,算是破了案,只是不曾抓住他,说起来还是有功的!”
“有个鸟!”何仁通看看湿了的裤子,不耐烦地大骂。
“他的确查到了凶手。”铁贱在一旁,冷不防地来了一句。
何仁通看了铁贱一眼,用力地咽了一口气。刚才要不是铁贱出手,自己必定惨遭魔爪,他刚刚脱险,心里还对铁贱十分依赖,不敢怎么得罪他,但心里实在气不过大牙,指着他骂道:“你办案无力,又好大喜功,以致县衙遭来横灾。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来人!给我杖打四十,赶出衙门!”大牙没想到做了这么多事情,最终还是被赶出衙门,他大叫:“我不服,不服!”
“管你服不服,给我打!”何仁通喝道。
两名衙役将大牙按在地上,扒下裤子,另外两名抡起大板照着大牙光脱脱的屁股猛打下去。
啪!啪!啪!不消几下,便打得大牙皮开肉绽、鲜血长流,痛得嗷嗷大叫。他心里很恨,愤怒地瞪着洋洋得意的何仁通。这个人讨厌自己的双牙,无论他做什么事情,都无法讨他欢喜。恨啊!剧痛的滋味一下子攻上心头,他立刻晕了过去……
大牙醒来之后,是在刑捕堂。
臀上伤口还没愈合,传来阵阵灼痛,他脑袋昏昏沉沉,全身火烫,喉咙干渴难受,发起高烧来。
铁贱冷冷地看着他。他知道是铁贱救了他,挣扎着想说句“多谢”,可是身上猛地一阵剧痛,让他动弹不得。
铁贱将一锭冷冰冰、大约十两重的银子磕在桌上,冷冷地道:“拿了它,永远不要回县衙。”
大牙从他冷漠的目光中,看出他对自己无尽的鄙夷和不屑,他知道他并不是有心救他,可能是不想自己死在他的眼皮底下,坏了他的名声,不由得气冲上来。
——他自命清高,一直都看不起自己。
——可是他有什么了不起,一个戴了绿帽子都不知的人,你瞧不起老子,老子也瞧你不起!
他气得将那银子掷在地上,连爬带滚地下了床,艰难地爬出刑捕堂。他脑里只有一个信念:离开这里,即使是爬,也要离开这个黑暗的地方!铁贱根本没有阻止他的意思,就像看着一摊污秽不堪的烂泥缓缓地移出刑捕堂。他匍匐在地,爬在冰冷的长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在他头顶晃来晃去,他们反而变得高高在上,好像在嘲笑他,又好像在怜悯他;有的向他吐了唾沫,有的还踩了他两脚。他没有抬头看他们,挣扎着一下一下往前爬。至于可以爬到什么地方,他自己都不知道。
直到夜色降临,人声逐渐褪去,长街一片寂静。大牙爬得筋疲力尽,身上忽冷忽热,趴在地上便睡去了。
是夜,一条黑影闪过长街,慢慢地来到了大牙身迈。她俯下身子,看了一看地上的大牙,然后将他扶起。
大牙微微睁开眼,模糊中那是个穿着绿色衣裳的女孩子,她明亮的双眸里泪花闪闪。她将大牙紧紧地抱住,用她的脸颊贴着他的额头,泪水从她脸蛋上轻轻滑落,滴在大牙燥热的脸上,然后一直滑到他的嘴唇。那滋味,咸咸的,有一种心酸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