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老大娘颤巍巍走了出来,进厨房提了明晃晃的菜刀,向墙角鸡棚走去。焦大林忙上前拦住她:“大娘,甭杀鸡啦,这么客气我哪担当得起?有啥现成的饭菜我随便吃点就行……”
老大爷哈哈笑着,扯起焦大林就走:“上门就是客哩,磨盘屯人哪有简待客人的道理?甭磨叽啦,要不,大爷生气了。”
老大娘在厨房杀鸡做饭,老大爷拉着焦大林到里屋喝茶拉家常。说着说着,说到了那条偏僻的山间小路,老大爷一声长叹,眼里泛起晶莹的泪花,说,你不是本地人,初来乍到也知道这条路,可我儿子很多年前出外做生意,一直再没回来,他要回来了,只怕已经认不得这条路了。
吃饭的时候,焦大林一阵狼吞虎咽,老大爷还陪着吃点,老大娘却几乎不怎么吃,只是一个劲儿地给焦大林夹菜。焦大林叫她也吃点儿,老大娘嘴里答应着,却不动筷子,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吃。忽然,老大娘筷子一放,哽哽咽咽地抹起眼泪来:“小哥,你长得真像年轻时的俺儿子,这腰背,还有吃饭时的这架势,几乎一样……”
老大爷斥责老大娘:“又想儿子天宝了不是?人家这位小哥是北方来的新老师,他比你的天宝小得多呢,哪会是你儿子?甭哭啦,别影响客人吃饭!”
老大娘答应着,抽抽泣泣止住了哭声,强打笑颜,给焦大林夹菜。焦大林感叹着,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个叫天宝的在外做生意家也不回,人都整个掉钱眼了,做人儿子的,哪能不回家看看爹娘?
吃完了饭,老大爷悠悠叹口气,转身拿过张已经泛黄的照片,上面是个笑得阳光般灿烂的年轻男子,颈上戴着长命锁,隐约可见天宝两个字。老大爷说,我们两个都老了,走不动啦,你能不能帮我们留意一下,若有机会见到天宝,帮送他回家?他离家这么多年,怕已经不认得回家的路了。焦大林郑重地答应了老大爷的请求。
这晚焦大林睡得特别香。第二天一早,焦大林推出摩托车,试着一踩,车子竟然轰轰地发动起来,他高兴地回头同大爷大娘道别,这一回头,不由得整个呆住了:身后哪有什么大爷大娘?昨晚自己投宿的小屋不见了,地上只见一堆残砖碎瓦,残砖碎瓦后面,赫然是两座长满野草的土坟!
焦大林逃也似的驾着摩托车一路飞奔,回到学校,找到志强老师。志强老师告诉焦大林,磨盘屯是有这么一对大爷大娘,听说他们的儿子解放前第一次出远门贩瓷器就出了事,给国民党军阀抓了壮丁,拉到北方打内战去了,后来就一直再没音讯,估计早已战死沙场。那年月,抓丁充炮灰的又有几个能活着回来?这对夫妻由于悲伤过度,精神有点失常,不肯相信儿子死了,逢人就说儿子在外做生意呢,赚了大钱就会回来同他们团聚的,直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两人双双病死,也没能盼回他们的儿子。可两人至死都还念叨着儿子一定会回来……
正说着,焦大林的手机响了,是湖北老家打来的。接通电话,父亲对焦大林说:“娃呀,跟你说件怪事。俺今天翻修房子,在你住的老房子后面的土崖里挖出具骸骨,骨头上还套着个长命锁……”
焦大林心尖猛地一颤,忙问:“锁上是不是刻有‘天宝’两个字?”“是呀,娃,你咋知道?长命锁上还真刻着‘天宝’两个字,天地的天,宝贝的宝……”爹惊讶地说。
刹那间,焦大林什么都明白了。他喉头哽咽地说:“爹,请您一定妥善装殓好骸骨,这是个离家几十年的游子,我马上回去,送他回家,同他爹娘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