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家神贴
护士轻轻掀开薄毯,露出病人的肚腹,去掉绷带,一股恶臭顿时扑鼻而来。“苗一贴”强忍恶心,伸手一探病灶,病人没命地一声惨叫,脓水咕嘟嘟地直往外冒。此刻,“苗一贴”真想将指头插进这个人的肚腹,抠出这个人的狼心狗肺,但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朝病灶看了看,又朝医官和宪兵队长点点头。三个在一旁紧盯着“苗一贴”的日本人明白这点头就是表示可以治愈,一时之间脸上都露出了笑容。医官见过“苗一贴”贴膏药的方法,把准备好的酒精灯点燃,上前同护士一起把病人扶起来,露出病灶,宪兵队长忙着把他们已偷偷全部化验过的那袋膏药递给“苗一贴”。
“苗一贴”接过膏药袋,将手伸进袋里探了探,随后,将袋子朝桌上一倒,然后不紧不慢地随意拣起一贴膏药,正要凑到酒精灯上烘烤时,宪兵队长突然上前一步要过这贴膏药,反复看了看说:“神医苗先生,朋友的,这贴的我的留作纪念!”“苗一贴”一边随意地应承着,一边又随意拿起一贴,刚要去烘烤,医官也上前从“苗一贴”手中拿过膏药:“我的也留贴纪念。”“苗一贴”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行,行,你也留作纪念!”说完又拿起一贴,这回却不忙着去烘烤,而是面向护士:“小姐,你也留贴纪念?”护士不明白什么意思,一时又找不到用中国话表示“不留”,只是慌乱地摇晃着手。
“苗一贴”晃晃手中的膏药对三个人说:“我可就用这贴了!”见三个人再无表示,“苗一贴”便缓慢地凑上酒精灯,将膏药烤化,趁烫一糊!只听得“啪唧”一声,像甩大饼子一样这贴膏药便贴在了病人的患处。病人又是一声惨叫,四肢佝偻在一起。宪兵队长、医官和护士急忙围上,见膏药方方正正地贴在病灶上。三个人又回头看了看“苗一贴”,“苗一贴”捋着胡须泰然自若地微笑着。三个人捉摸不出有啥差池,只好又回身将病人扶正躺好,然后分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苗一贴”也找了个凳子坐下,他们谁也不说话。
只一袋烟工夫,病人面色转红,呼吸平稳,没有丝毫的痛苦表情。又过了一会儿,整日整夜被病痛折磨得难以入睡的病人竟轻微地打起鼾来。这下宪兵队长、医官和护士放心了,方才离去。“苗一贴”回到前屋,安然自得地喝了一会儿茶水,然后装做上厕所,在屋外目测了一下环境,感到戒备明显地加强了,高墙上的电网嗡嗡作响,门前的岗哨又加了人……他缓步重新回到屋内。
这个神秘的患者到底是谁呢?说出来稍有良知的中国人无不对他切齿痛恨!他叫吉川一雄,一位日本陆军大佐,今春四月是他率部五百余人在山上包围湘南游击队。围剿了三天三夜,游击队弹尽粮绝,全部壮烈牺牲。
没想到,吉川一雄从战场上回来的第二天便浑身燥热,彻夜难眠!一闭上眼,几十名被杀害的游击队员那血肉模糊的惨状使他夜夜惊叫。过了几天,他的腹部开始发热,竟鼓起个红闷头,很快溃烂,疼痛难忍、嚎叫连天!无奈,他只好来到山清水秀、气候宜人的桂东县城疗养。
有道是病重乱求医。医官得知县城里来了个专治疮疖的“苗一贴”,并亲眼目睹了膏药的神效,怎不喜出望外?
“苗一贴”虽然是一个普通的走方郎中,靠祖传的膏药走村串户,医药糊口,但湘南游击队遇难的消息传出后,他悲痛不已,决心替他们报仇。不久,他得知吉川一雄肚腹生疮来到了桂东县城里休养,便决定从乡下来到县城相机行事。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机会竟终于等来了。
吉川一雄在上膏药的第二天半夜里,突然嚎叫着滚下床,挣扎了几下就一命呜呼了!桂东县的中国百姓无不拍手称快!他们推测吉川一雄的死肯定与“苗一贴”有关,便都为“苗一贴”担心起来。几个人,在宪兵队周围转悠了好些日子,盼望能看到“苗一贴”。终于有一天,他们看见宪兵队干杂活的老头倒出来的垃圾里,有一个沾血的“苗一贴”常用来装膏药的布袋,不禁哽咽出声。几个人忍痛将这点遗物收拾了,拿到后山,挖坑埋了,并堆了个坟头。此后年年清明,这侠衣物冢前不是烧有堆堆纸灰,就是摆放着几束野花。这是人们在代代祭奠这个侠肝义胆的神医“苗一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