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大爱

儿童资源网

小城,大爱

  我哈的一声笑了出来,说:你知道我欠了多少钱。15万够干什么?

  父亲说:“够干什么不重要,重要是你不能这样活着。别忘了你是军人的儿子,你给我活得有志气点……”

  我打断他说:你别再用这句自欺欺人了。你在部队里混了10年被劝退,在家里,你连我妈也留不住。我呢,结个婚还要住丈母娘的房子。你是军人怎么了?也不能改变你是失败的人!

  最后,父亲用拳头结束了这场对话。那一年,他六十有二。可是10年的兵不是白当的,他依然强悍地把我按在地上暴打了一顿。那天他走的时候,把存折摔在我脸上说:“真对不起啊,你有个失败的爹。可你也有儿子呢,麻烦你别活得像你爹那么失败。”

  那是父亲最后一次来上海,也是他最后一次揍我。我躺在地上,浑身没有不疼的地方。可我心里,却舒坦了。

  4

  我申请了破产,用父亲的钱,还了一些非还不可的债。2009年,也许是我人生中最艰难的一年,但我还是挺过来,找了份朝九晚五的工作。只是我与父亲的联系变得更少了,或许是因为我们揭了彼此的伤疤。偶尔,他打电话来,也是想听听孙子的声音,和我几乎无话。

  2010年年末,我接到了一位远房姑姑的电话。她的小女儿要来上海考上戏,来询问情况。末了,她说:“少军啊,有空回去看看你爸。”

  我问她父亲怎么了。她说:“你就回去看看他。他想你想得厉害,又嘴硬的不会说。”

  于是春节长假,我一个人回了鞍山。这么久不回去,印象中的小城,变得太多了,许多小区都翻建了新的房子,不过我家的那幢老楼还在。我敲开门,才知道已经易主了,房子几年前就卖了。我顿时知道了当初那15万是哪儿来的。老邻居告诉我说,父亲在我小学门口,开了家小卖部。我找过去的时候,已经傍晚了。是间极简陋的门面房,陈旧的柜台里堆着文具玩具,后面拉着布帘,摆着一张行军床。房间里生了炉子,他在一旁,翻炒着一锅的土豆白菜。昏黄的光线下,额头眼角的皱纹,显得格外的深。我从没想过,他竟老得这样仓促,躬身的样子已经像个老人了。我出声叫他,他讷讷地望着我,半晌不说话。

  我说:爸,是我,回来看你来了。

  他这才走过来,捶着我肩膀,老泪纵横。他真的老了,从来不掉泪的他,却在我面前哭了。而我站在他身边,一直在悄悄打量着这家小店。我真想不出,在这个四面透风的小屋里,他是怎样熬过北方寒冷的冬天。

  那天晚上,父亲翻出瓶战友送他的好酒喝得酩酊大醉。我和他挤在那张行军床上,惴惴地睡不着。他满是硬茧的手,始终拉着我不放,好像一松开,就会消失不见。

  三个月后,父亲突然过世了。然而这个“突然”只是对我而言。其实他早在2007年就查出了肝癌。但他选择了一套最经济、最超前的治疗方案——气功疗法。医生说,他基本算是个奇迹。

  5

  九月的时候,我和小婷在家里看了部获奖的片子,叫《钢的琴》。5岁的儿子,也跟着懵懵懂懂地看完了。影片讲述了上世纪80年代的东北老城,下岗工人陈桂林给女儿造钢琴的故事。那些熟悉而败旧的画面让我感动。跑字幕的时候,儿子问我这片子什么意思?我说讲的是父爱。

  儿子问:“那个女儿跟着她有钱的妈妈不是更好吗?她爸让她弹那个破琴,是爱她吗?”

  我无言以对。

  其实,到底要怎样定义父爱呢?我想,就是那种明知作用不大,却仍拼尽全力的执着和勇气吧。只是,在这个“拼爹”的年代,我不知道自己这个被物质教化大的儿子,能否明白。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未来,究竟要怎样去爱他。

  从鞍山市区到千山旅游区的路上,有个叫双龙山的墓园。我把父亲葬在了那里,很简单的黑色墓碑,镶着他英气勃发的照片,背面我请工匠刻了两行碑文——

  他是永远不退伍的军人。

  他是成功而伟大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