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想到在棋场上敢杀敢打的他,不把生活的艰辛放在眼里的他,平时闷声不吭的他,竟然在这里用原始的力气去交易迫切需要的钱,只是他已经不年轻。
三年前他给儿子按揭了一套结婚用的房子,每月要还贷款。贷款像条无形坚硬的绳索,笑眯眯地把他拽到了劳务市场。
是贷款让他来的吗?我又疑问地拷问自己。
装修房子的时候我去了。他正在往六楼背地板砖。砖是奶油色正方形,每片六十公分,重二十公斤左右。他先把两片砖放到墙角一个木架子上,然后曲膝将背靠上去,砖就稳妥妥地贴在他的脊梁上了。上楼梯的速度很缓慢,而且愈往上愈慢,头愈来愈低,气愈喘愈粗。扣着砖的手指则没有任何松动或变化,钉子似的托着背上的砖。头,砖,腿,在台阶上构合起一个特有的形象,机器人似的在台阶上转弯,喘息,移动。我又一次劝他雇人。他指着堆在房间里的水泥和沙子说:“它们都弄上来了。还怕砖上不来?”然后算账给我听,单是往上弄这些东西,就要花四百多块钱,不花这钱,不就相当于挣了?两天挣这些,值,赶上高工资白领了。
我无语。难道这双手就是为了来背砖驮沙的吗?
我捏着与三十年前感觉完全不同的手在想,也困惑了。
于是,我想写点文字给侄子们,题目是:有时间去捏捏握握父母的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