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妈妈解释说:“反正蚊子不咬我就得去咬孩子。还是让蚊子多咬一会儿我吧,吃饱了它就不会再去咬孩子了……”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多少美丽的爱的词句我都遗忘得差不多了,可妈妈这句朴实得不能再朴实的话我却怎么也忘记不了!
九 岁
“文革”中,父亲挨批斗,我成了“黑五类”。一天。我不小心招惹了一个正红得发紫的造反派头头的儿子,他硬让我当众学狗爬,不然就抓住我不小心弄烂了一张报纸,上面恰有领袖像的事,诬陷我是小反革命。而我从小脾气倔犟,就是不从,一时僵在了那里。造反派头头的儿子气急败坏,马上要去告发我,让他爸来对我实行“专政”。这时,赶来的妈妈知道了这一切后,为了我不再遭受更大的罪,便要替我在地上爬。在场的人全部被妈妈的举动震撼了,那个造反派头头的儿子也悄悄溜走了……
在这个世界上,为了别人不受辱,心甘情愿自己去忍受这比天还要大的耻辱的,不会有别人,只有母亲!
十 岁
这一年寒冬,妈妈怕我冻着手,特意给我做了一双棉手套。棉手套是用碎蓝条布做的,铺了厚厚的新棉花,非常暖和。记得那天晚上,天刺骨的冷,妈妈找料、裁布、缝制,整整忙了大半夜,我几次从睡梦中醒来时,都恍惚看见妈妈在灯下不停忙碌的身影。
第二天一早,当妈妈高兴地将这双新手套给我时,满以为我会喜欢,没想到我只看了一眼便把脸拉了下来。妈妈一直劝我先戴上试试,不合适了再改,几乎是在哀求我了,可那天我也不知从哪儿来的那股劲,就是不试,还把新手套摔在了地上……
三十多年过去了。母亲去世后,我在整理她的遗物时,忽然发现箱底有一个包得十分整齐的小布包,打开一看,立即呆住了,里面竟是小时候妈妈给我做的那双棉手套。它安安静静地躺在箱底,一躺就是三十多年。它还是那么新、那么软和,从上面密密麻麻的针脚还依然能触到三十多年前妈妈那千针万线般的爱……
我紧紧捧着这双我一次也没戴过的棉手套,早已泪流满面。
我不顾天气炎热,一次又一次地把这双棉手套戴在自己手上,只想让妈妈看上一眼。可是妈妈已经永远也看不见了……
四十岁
我爱好写作。每当有新作发表,我总要急忙跑回家,先给母亲送上一张报纸或一份杂志,母亲总是高兴地捧着这散发着墨香的新报纸或新杂志,戴上老花镜,仔细地一版一版或一页一页地寻找着我的名字。“噢,在这儿!”母亲咧开嘴笑了,然后一字一句地读给全家人听。家里人只要是在家都会竖起耳朵静静地听,还不时发表一些感想或提出几点意见……母亲说的是家乡台前话,有点儿土,可在我耳朵里,它却是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
我写了20年,母亲也就读了20年。母亲最后一次读是在我40岁,那是一篇被入选语文课本的散文。我看见母亲一边读,一边在悄悄擦泪……
现在,我还在写,文章还在不断发表。我多想再聆听一次母亲的朗读声,可是母亲已经不在了。
我跪在母亲坟前,把新发表的文章一字一句读给她听。坟上的青草轻轻晃动了几下,呵,母亲一定是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