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永这样说着的时候,我便在心里狠狠发誓,以后一定要飞黄腾达,给徐永多些好日子过。可是,徐永的愿望,我却只完成了一半,我没能养他的老,只为他送了终。
(三)
那是我大学毕业的第二个夏天,徐永还开摩的。一个雨天,他没煞住车,连人带车掉进了城边的河里。当时天黑,又下着雨,所以看到这一幕的人并不多,找到的两个目击证人回忆说,他掉下去被车扣在了下面。然后,他挣扎着扑腾到水面上不住地喊救人,救人。那会儿他好像是踩在车架上,头刚刚伸出水面,但等到大家找到会游泳的人下水救他的时候,却找不到他了。另一个人补充说,他正喊叫着好像想起了什么,又钻到水下面去了。看样子,好像到车里拿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这些话后来被很多人重复,可是它们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意义。徐永走了,他手里攥着我买给他的那个太阳镜。
那天,我赶到事发现场时,徐永平平整整地躺在河岸上,他不像是掉到河里了,只像是在那里睡着了结果被雨淋得湿透了的样子。“110”和“120”,还有围观群众里三圈外三圈地把他围在了中间,徐永一辈子也没那样辉煌过。
我走过去,拍了他两下,我说:爸,咱回家。听到这句话的人都掉了眼泪,我也想放开声大哭一场,可是哭不出来。背起徐永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着,“120”的急救人员看不过去,好几次劝说我把徐永放到车上去,我知道一旦把徐永交给他们,就再也要不回来了。
我本来想把他背回家,给他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再把电热毯开上,让他暖和一下,可能就自己醒来了。可妈不同意,她硬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劝说我把徐永背进了医院。
医护人员忙碌了一番后,终于将徐永放在推车上推进了那个冰冷的空间,走廊那么短,徐永一转眼不见了。我跪在地上,疯了似地叫着爸……爸爸。我知道徐永离我并不遥远,可他却充耳不闻。
那天夜里雨很大,我把妈送回家,又一个人去了医院旁边的那条街。那条街和太平间只有一墙之隔。我抽了一夜的烟,跟徐永说了一辈子最多的一回话。
天亮的时候,妈将电话打进我的手机上说,她也一夜未眠。她说:徐遥呀,我想有件事情必须告诉你,其实我是在怀上你之后才和你爸爸结婚的,事后我告诉了他,他也不计较,而且还去做了绝育手术。她说:徐遥,上回你问我的时候,我只是简单承认了,你知道作为妈妈,跟你详细交代这样的事情,我没有勇气,可这是事实。
我悄无声息地挂了妈的电话,对着太平间那面被雨水淋得像血一样鲜红的砖墙说:爸,对不起,我爱你!
(四)
三天后,我捧着徐永的骨灰去了墓地,亲手将他安葬。徐永在那只水晶盒子里睡得很平静、安详。徐永临走时我已经为他换上了干净的衣服,美容师也给他整了妆。我知道徐永可能不太适应这些,可他这辈子为我们娘俩风里来,雨里去,受了很多苦。我想让他去另一个世界的时候,风光体面些,别再让别人看不起。
至于我,我会把徐永的样子刻进骨子里。下回我们父子再相遇,无论他如何,我都不会嫌弃他的穷、他的没本事,不会埋怨他的没血性,更不会那么晚告诉他:爸爸,我真的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