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才是后悔呢。不管咋说,这猪崽儿就算是头死猪,我也要了!”秃头飞快地腾出一只手,掏出三张百元和一张拾元的钞票,直往父亲手里塞,老哥,猪崽儿我就不遛了,绑猪崽儿的绳子我也不解了,这10块钱呢,权当是我赔你的绳钱!”随即不由分说地将猪崽儿扔到他的板车上,拉起就走。
“老弟,你叫啥名字?家住哪个村?以后我好找你……”父亲喊道。秃头哪肯回头,转眼间便消失在集市尽头。
见父亲攥着钞票,还直愣愣地望着秃头远去的身影,另一个买猪人感到好笑,说道:“老弟啊,别望了,他是陈家沟的陈三秃,大名陈得财,最爱占便宜耍滑头,他认准你儿子是个不懂猪价行情的学生娃,这便宜非占不可。如今你就是找到他家,他也不会把猪崽儿还给你!”
“陈家沟,陈三秃,陈得财……”父亲喃喃念叨着,好半天才哆嗦着手,将钞票揣在怀里。
我诧异极了:好歹把病猪崽儿卖出去了,把损失减到了最小,可父亲为什么心情更沉重呢?
回去的路上,我脚步轻快,父亲却一言不发,拉着车,勾着头往前走。突然,我发现父亲头顶上沾着一根彩丝线,脑袋里不由“轰”地一下:半个月前,我班举行毕业典礼时用彩丝线装饰教室,我觉得很好玩,便在上周回家时带了几根,横七竖八拴在了村东地里的看瓜棚中。想到这里,我不由脱口而出:“爸,你昨晚压根儿没去下口夼找什么梁叔,而是在咱家瓜棚里猫了一夜!”
父亲如遭雷击,停住脚步,满脸自责之色,眼眶里也盈满泪水:“伢啊,爹今天骗了人哩,骗了那个陈得财,也骗了你和你妈……”
啊,我脑袋转了半天,终于明白了:昨天父亲是故意让我这个学生伢赶集卖猪崽儿,而他在最紧要关头赶到卖猪场,先给陈得财造成个有便宜可占的误会,随后又假装后悔,推说猪崽儿是病猪,反而使陈得财越发认定占了便宜,连遛猪也顾不上就拉走了。
没想到有“老实人”之称的父亲竟会有如此绝妙的“智慧”!只是父亲为何还要打听那个陈得财的下落呢?
父亲抹了把眼泪,疙疙瘩瘩地说:“今天这300块钱,权当是陈得财借给咱的。等到咱家西瓜下秧后上了市,凑足钱就还给人家。别人骗了咱,可咱不能骗人家!伢儿呀,爹这回也是没有法子的法子,你以后可别学爹这样子啊!”
望着父亲的半头白发,我心中不由一酸,泪水模糊了眼睛,更为自己卖脱猪崽儿后的沾沾自喜而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