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一生没有跟人吵过嘴、红过脸。队里的人都说她肚量大、忍性好、贤惠。对自己的儿女,她更是百般溺爱。儿女们田里干不来的、懒得干的活,她总是不言不语地自己去做,弄得自己瘦成了一把干骨头。左邻右舍的人看不过去,有人当面说她:“你就不能让你的孩子们干干?”母亲嗫嗫嚅嚅地,总也不说什么,至多说一句:“他们也有他们的事。”母亲是念过几年书的,认识很多的字。听她的同辈人说,她小时候读书时还是班里的“学习尖子”。只是后来为了我们,她再也没有工夫看一行字了。但供养孩子们读书却成了她一生最大的事情——遗憾的是,我们兄妹几个不争气,都未能如她所愿。
为自己的双亲尽孝,又随着父亲艰难度日,再为我们这些孩子担惊受怕,母亲的一生多是辛劳。母亲像一只劳燕,不断地为我们衔食,待喂养大了我们,现在她却只身孤守着一个空巢。她的确像被风吹雨打的半堵墙,屹立在故乡的土地上,饱经沧桑。
父亲逝世后,我想将母亲接到城里来,母亲却担心家里的田和地,忧心弟弟还未成家立业——这也是她最大的一块心病。尽管是“半堵墙”,她却在死死地为她的后人抵风挡雨、遮阳蔽雪,尽一个为人母亲的神圣职责。
祖母病故后,我匆匆赶回家里。开始,二叔、小叔不要我们家里承担祖母的丧费,但母亲执意不肯,她为逝去的父亲“争”回了一份尽孝的义务。
我奔完丧回到北京后,因妻子和孩子都还住在家乡的小城,就经常打电话。有一次,接电话的竟然是我的母亲,我问:“妈,你进城了?”
“你家的(指我妻子)今天生日啊!你的身体还好吗?”电话那头,母亲大声问。
我一听,顿时泪如泉涌。
这就是我那如丰碑般挺立的“半堵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