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对广文的感情,小叶一点都没变。只是她不再是轻俏任性的豆蔻少女,她学会心里波澜起伏脸上平静如水。和广文在一起的只能是阿九,没有人能替代她。阿九的平和、沉着和容忍是学不来的。
阿九说她准备捐一个肾给广文,她让小叶保密。如果广文知道,绝对不允许。小叶怔在了那儿,她对医学知之甚少,不知道有这一说。但是阿九如果捐了肾,广文将来倚仗谁?阿九淡淡一笑:“医学昌明,捐肾也不是九死一生。手术过后我们都是正常人。广文,我要他快乐地活着。”
检查结果却是,阿九的身体不合格。
人生若只如初见
小叶下班后,常去找广文下棋。黑白子敲下去,一片宁静。阿九常常加班,广文的药费惊人,经济支柱全靠阿九,小叶知道自己只要给广文送一次钱,他们的朋友就不能做了。广文这样清爽的人,身体里根根傲骨。
小叶手指细柔,白子下去“噗”的一声,广文笑了,“到底是小孩子,反应快。”外面飘着雪,广文的屋子里没有暖气,他找出自己的粗毛衣给小叶披上,针脚细密,是阿九织的。小叶的额上沁出微微的汗珠,她和广文的世界就在这黑白子之间,看似繁复机巧,其实坦荡天真。时间像流水一样,没有源头,她还是19岁,小小模样,对面的广文瘦且高,毓老师家的海棠开了,一片香气。恍惚间,阿九的声音响起来,再抬头,原来是自己的梦。
阿九兴冲冲地炒菜给小叶吃。她陪广文吃没有盐的菜,小叶曾经尝过,难吃极了。但是阿九在家中,就陪广文吃这个,三四年了。小叶看见广文的手,肿得夹不住筷子,心里一阵颤又一阵惊,她真的很难过。
广文的病到了必须换肾的地步。没有肾源,小叶做出了选择。
初春,小叶把自己的肾捐给了广文,没有人知道,除了阿九。手术是在外地的医院做的。这个决定她知道一旦公布会立刻掀起轩然大波。她和广文只是旧识,连牵手都不曾,更谈不上男欢女爱。
阿九亦不能理解,她知道小叶的决定后,艰难地说:“我知道,你从19岁就爱他。小叶,我看见你的眼睛,就知道你的爱不会比我少。可是,一个肾,小叶,这不行。”
她做得那么好,但阿九还是知道了她的心事。广文知道她的爱吗?他那样克制地宠爱她,如宠爱一个小妹妹。19岁的薄荷糖粘在她的心上,那是他给她唯一的礼物。小叶的心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雾,他也许知道的,但是他以为来日无多,他就把生命浓缩成和她在一起的围棋、画、清谈。世界的最后一天他还在种一株花,这株花就是他们之间清淡的爱。她不要,她要他的世界开花结果,和阿九的果,和她的花。
“我要把一样东西留在他的身体里,我希望你不会吃醋,阿九。”
小叶这么说,阿九什么都不能说了。
“小叶,广文是你的了。”手术后,阿九含着泪对她说,“我没资格再和他在一起。”
小叶轻轻地摇头:“阿九,谁能几年如一日地陪他吃不放盐的菜?除了你,阿九。他和你,永远在一起,没有人能替代。”
她知道,如果不是阿九,是她和广文相识在前,她也会爱得这般无怨无悔,但命运安排了阿九,阿九是他的妻,不离不弃。人生若只如初见,她还是广文的小师妹。小叶想,她得问一问,美国的那个大学是否还愿意接收她,她要离开了,她25年前的岁月已经还给广文了,她不能是广文的恩人小叶,她永远是那个小师妹,画里世界,一片晶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