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午,量体温,测心跳,抽血化验,服药,打针,拍片……这一切结束之后,我躺在病床上,又默默流泪了。
我三岁大的时候,爸爸思念妈妈发了狂,竟丧心病狂丢下我,南下广州去寻找野兽妈妈了。
手捧家门的钥匙,我手脚冰凉,茫然失措。爸爸离开我的第二天,家突然停了电:风卷着长长的窗帘,像花蛇一样扭动;光滑的地板像平静的湖面,涌出一些怪影。我像站在地狱的边缘:没有爷爷,没有奶奶,没有面包,没有大米,没有温水……锅里煮着寂寞,冰箱堆满想象,桌上摆着空气,我饿得眼冒金星。大门洞开,家中有着无穷的魔力,将我推了出去。 我摔倒在一家超市的门口。
那半年里,我乞讨的眼睛在超市里四处闪烁,肮脏的双手在地上摸索,瘦小的身子跟着人群晃动。超市不是家,却比家热闹。更重要的是,这儿有吃的:角落堆着被老鼠啃过的食品、烂了一半的苹果、过期的娃哈哈……超市旁是公园,吃饱了,我就到公园的椅子上美美睡觉。
夏秋易过,冬天难熬。隆冬里,一大阵一大阵的寒冷像火车一列列驶来,天地震颤。我单薄的身不断发抖,我估计熬不下去了!天啦!
爸爸终于回来了,当然无功而返。他在家大睡三天三夜后才猛然想起我。他跑到大街,踉踉跄跄,大喊大哭,撕心裂肺:“小兰兰,我的宝贝,你在哪儿?”
爸爸在公园的长椅上找到我,我已傻呆傻呆,神志不明。当我终于认识眼前是亲人时,父女抱头痛哭。
爸爸胡子长,头发乱,脸起黑皮,倒了眉毛,伤了元气。他像和女妖纠缠而败下阵的武士,颓废至极。我呢?衣服破烂,脚丫化脓,眼睛浑浊,目光呆滞,牙齿黄黄,嘴流苦水……
妈妈抛弃家,抛弃爸爸和我,让我跌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慢慢地我长大了也懂事了,我赞同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爸爸英俊勤快会做生意,我的家会东山再起,爸爸完全可以再谈恋爱结婚娶新娘。
可爸爸的心太小,装下了妈妈,就装不下别的女人……
我孤独寂寞 ,希望有个弟弟。没有妈妈,哪来弟弟?我渴望有个后妈。
人们都说后妈坏,我不可能有亲妈妈了,就渴望有个后妈。坏后妈也可,像一根稻草也可,像一条蛇也行。
如果我有后妈了,爸爸必须天天回家,就会像正常人了。
我苦口婆心做爸爸的工作,说:“秦桧坏吧,可他毕竟帮皇上处理了好多政务。后妈再坏,打我骂我不给东西我吃,可毕竟还会和我说话,还会在家里走来走去,像一个伴!运气好的话,后妈还有可能给我生个弟弟或妹妹,这样,家里就会有笑声,有快乐。”
我甚至厚颜无耻对爸爸说:“爸爸,网上说娶老婆是最划得来的事,比如:娶一个老婆花五万块钱用四十年,每天成本只三元钱,刚好值一碗热干面。她给你做饭洗衣,陪你睡觉生孩子,帮你开店做生意,说不定能赚回一百万……”
祈求、哀告,我的意思再明白不过。爸爸不同意,不行动。我想有个妈妈的愿望彻彻底底破灭。
我看不惯他一个人自由自在。只要他一回家,我便像一只爱斗的公鸡,迎了上去。
“宝贝,又怎么啦?”
“你答应过的事。”
“哦!想起来了。我说过,你长到十岁如果你亲妈还没回的话,我保证给你找个后妈。”
“后妈呢?”
“是这样的,后妈就不需找了。你已经十一岁,再过几年便是大姑娘,就可嫁人了,到时你自然有个妈……”
“闭臭嘴!你混蛋!”
大家看一看!听一听!这是亲爸吗?一个高大、健康的父亲整日敷衍打马哈,这样无情折磨他的宝贝女儿,我焉能不病?
下午,医生又来查房,说:“兰兰,大家都害怕见别人流泪,可在医生眼里,流泪是治病良方。你流泪了,感情发泄出来,病好了不少。但你还是需要宁静,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