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波尔多车站下车后到教授所在地泰朗斯远郊还有很远的路程。嘉斯东步行前往。每到花店门口,他总是隔着玻璃橱窗张望,想找到普蕾唐泰娜花。他时不时在咖啡馆里喝点酒。天气闷热,脖子上的领带勒得他口更干了。
幸好,他见到了教授。
“你就是那位寻找普蕾唐泰娜花的人吗?你怎么会想到要寻找它呢?”
嘉斯东把事情的始末告诉他,还说:“自从我看见它以后,就再也坐不住了。”?
“是的,这可以理解。你来找我问这事也真巧。从前我还年轻的时候,写过有关它的论文。它的家族可不小呢。”
“它还有其他品种吗?”
“有几十种……你跟我来。”
教授把他领到一间小暖房里。房里栽着几千种闪闪发光的鲜花。
“这种淡紫色大花瓣的,叫作华贵普蕾。白色的叫素普蕾;桃红色的叫艳普蕾;那是易变普蕾,两重或三重花瓣,色彩经常变化……”
嘉斯东惊羡万分。他在这炫人的花朵面前流连忘返。他极力寻找他还没有见到的那种花。
他问道:“真正的普蕾唐泰娜花在哪儿呢?我好像没看见它?”
“你说的是变幻的普蕾花,这儿没有。朋友,大概我也找不到它。我老了,恐怕甭想看见这奇迹了。没有人能栽这种花的。”
“你见过它吗?”
“见过。那还是我年轻的时候。我经常见到它们。”
教授把嘉斯东领到办公室来。
“我给你看点东西,我一向是不给任何人看的。”
他打开壁橱,拿出一本厚厚的册子来。
“这是我当学生时收集的植物标本。你可以翻翻看,里面有一朵普蕾唐泰娜花。我可宁愿不再看到它。等会儿见,朋友。”
嘉斯东翻着标本册子,里面大部分的花都是他刚才在暖房里见过的。突然,他看见那朵普蕾唐泰娜花。它已经枯了,当然不像植物志里画的那么鲜艳,但他仍看得出花瓣的丝一般的质地,五彩的色泽仍使人眼花疗乱。
嘉斯东陷入梦幻中了。他痴痴地望着花儿,忘记了时间的流逝。过了好久,教授到办公室来了。
“朋友,你还在这儿?对不起,我已经把你忘了。很晚啦,该关门了。你见到普蕾唐泰娜花了吗?”
嘉斯东这才清醒过来。
“是的,我看见它了。但我想看到新鲜的花儿。”
“那你去找吧!祝你成功!”
傍晚,天下着雷雨,他动身回家去了。他不住地在小咖啡店、酒吧间里歇脚。他把领带塞在兜里,把上衣挟在腋下。
当他醉意朦胧、脚步踉跄地赶到车站,车站上没有车。他呆呆地站在人行道上,昏昏沉沉地想念着花儿。他不知不觉地信步朝爱情大道的花店走去。那儿没有花。散步的人群到树荫下去纳凉,车子也停在那儿。
他在酒店柜台旁喝了几口好酒,往犹大克街走去,来到甘必大广场。那儿的花坛吸引着他。他看见一道蓝光,便俯下身去仔细瞧,原来却是极平常的藿香蓟。他跌倒在草地上。一个警察一直盯着他,向他走过来。他嘟嘟囔囔地站起来,拖着脚步穿过马路、街道,来到总督林荫路。
他把脸贴在花店的玻璃橱上看来看去。这样来到加隆河滨,然后他又到一间一间酒店去喝酒。
从傍晚时分就隆隆响着的雷一直没有发作,天空闪着电火。嘉斯东把脸贴在露天咖啡座的花盆架上,用醉意朦胧的目光找着花儿。
笑声使他抬起头来。他吃力地朝笑声望去,只见一个小伙子和一位姑娘坐在桌旁,好奇地望着他。他竭力睁开醉眼,忽然觉得血往上冲:姑娘的眼睛的颜色多像普蕾唐泰娜花的颜色啊!深深的?
淡蓝色大眼睛好像发着金光。
他昏了头,沉默了一会儿,张开嘴想要说:“你的眼睛……你的眼睛……和普蕾……唐泰娜……的颜色……”
他讲不出来,就住了口。那双眼睛就像被微风吹着的花,他伸出手去想要摘下来。他趔趄着扑过去,碰翻了桌子。姑娘吓得大叫起来,小伙子要抓住他的衣领。嘉斯东虽然醉了,力气还很大,他使劲推开了小伙子。其他顾客跑过来按住了他。他动不了,给他们揍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