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总爱拉着我问头发是否吹过,而我总尽量和蔼地对她说:“不,不过洗了洗。”其实心里早烦透了,但还得颇为同情地看毛一眼,看她那一头无精打采的黑发。唉,我都有点可怜她——一头腌久了的芥菜缨子。这同情的眼光是我最有利的武器,立刻将她的热情化为乌有。也许毛怀疑我撒谎,因而总隔三差五地询问,可能想找个突破口吧,人不能一直撒谎。可我没有,的确是天生略卷的头发。
据毛的同桌晶说,毛有一段时间一天洗一次头发,对她妈说是因为每天打球,其实不过是听说我常洗头——我是油脂性皮肤。
我们一起大笑,因为那段时间毛的头发总是乱得不成体统,她洗完头就睡午觉,起来再匆匆上学,结果有一天立着一撮倔强的头发闯入教室,从此得了“犀牛”的雅号。
昨天下午,化学老师照例在班里转了一圈,于是照例有人提问题——多是男生。大家喜欢她,23岁的大娃娃,蓬松的短发,总对我们笑。毛也问了道题,而后对晶说:“小化”老师一定吹风了。而且诡秘地补充:这是纯情式发型之大忌。而后“主任”(即特想高升的班主任)照例巡视地皮,检查是否有高跟鞋混入校园。毛故意将她的平底皮鞋后跟跷起,并装出提心吊胆的样子。果然,“主任”上当了,立即叫毛站出来。毛狡黠地站起来,“主任”便沮丧地挥挥手让她坐下。他总是抓不住毛。
“主任”刚扭过头,平就问毛怎么了,毛立即做了一个芭蕾起跳,还挺形象,引起一堂哄笑。“主任”的头又出现在门口,小而有神的眼睛透过镜片向班里扫瞄。末了,转过身,剩下一个秃了顶的后脑勺——“真像个面包圈”我不由好笑地暗想。毛突然指着那个脑袋,大声说:“地中海!”
教室炸了,那双猎人的眼睛又开始巡回,一片肃静。
今天公布物理测验成绩,我居榜首。念到成绩,我忙甩甩头发,清醒一下头脑去“主任”那儿领卷,“主任”满意地看我一眼。天哪,89分!意想不到地好,还真得感谢晶为我补物理。我感激地看她一眼,又略带不安,因为看到第二名是她——87分。
看到平瞪着眼看我,我忽然意识到还站在讲台上,不自觉地红了脸,甩甩头跑回座位。
平扭过头来对我说:“真潇洒!”我皱了一下眉头——看到毛也扭过头来讪笑,平忙补一句:“考得真好!”
毛又是倒数第一,她说要学文科,将来当作家或企业家。平捏着鼻子傻笑。我有些吃惊,她对她的成绩和对她的头发一样抱有信心。而晶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我知道晶也有个当企业家的愿望——为此竟剪去长发,说要有魄力,可后来为什么又留起发来,就不得而知了。
中午我去叫晶,她正在家梳头,很认真地梳开密密的黑发。听她妈妈说她物理应该91分——老师判错一道题,而后她妈妈又夸我考了第一。我疑惑地看看晶,真想问她“你妈说的是不是反语”,她笑了笑,去收拾书包,我看到几张揉皱了的物理卷。
还未走进校门,听到后面有人叫我们,不用回头就知道是毛。听声音上午物理成绩对她毫无影响。
回头一看,天!
毛彻底地换了她所谓“纯情式”的娃娃头。“我来了个奔放式!”骄傲的回答。我哑然失笑。讲句老实话,这发型过于做作,修饰齐整,刘海高高翘起,仿佛和下午这场大风抗争。可能上了什么胶,我想,不过那劣质药水味儿着实能呛人一串跟头。“真精神!”晶勉强说,我怀疑那语气是不是说“真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