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年代中期,我离家到外地去读中学,住在学校,跟马兰滩厮守的日子少了,但仍旧情难忘。每当放暑假回来,在砍柴、下地之余,一有机会还是流连于马兰滩。不过,童年时玩的科目让给后起的一茬孩子们,我已经自然晋升为大都督。虽无帅旗,但坐阵中军,令行禁止,依然威风八面。
可是,“天命难违”。60年代末,当我读完大学再回到故乡时,魂牵梦绕的马兰滩不见了,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马兰滩变成了一片菜地,有残破的畦埂,灰白色的菜根,几头瘦猪在拱着什么。西北风卷起一股股黄尘,马兰滩像一张悲泣的老脸。乡亲们告诉我,在“农业学大寨”的口号沉雷滚过头顶的时候,马兰滩“旧貌换新颜”了。
不久前又回故乡一次。昔日的穷山沟人多了,村子大了,土房换成了瓦房。人们的衣着虽不及城里奇异、昂贵,却也时兴和亮丽。名牌家用电器也进入家家户户。当然,孩子比以前也增加了。人们变得富裕了,可是马兰滩仍然是一块贫瘠的菜地,一根马兰也没有。
当我问孩子们知不知道从前有个马兰滩理,他们都瞪着困惑的小眼睛向我摇头。
山沟里还没有儿童乐园。就算今后小康了,或中等发达了,有了现代儿童娱乐设施,马兰滩也不能再出现了。马兰滩永远消失了。我童年时从马兰滩到的那种欢乐,还有脚板跟马兰亲合时那种凉滑、潮润的柔软的感觉,也将是不会再有的奢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