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尉的女儿(下)-戈琉辛诺村源流考
你们已经知道,她的父亲是个思想轻浮的人.他只考虑一点:在乡里过日子要尽可能保持莫斯科的派头.照样请客吃饭,举办"家庭票友戏班",在这里演出了法国的"谚语",并且他千方百计使我们的享乐方式多样化.城里到了几个被俘的军官.公爵十分高兴结识新人物,请求省长同意让俘虏军官住到他家里......
他们共四人.而且三个是无足轻重的人,他们狂热崇拜拿破仑,令人讨厌地夸夸其谈,幸好,他们身上令人可敬地负了伤,以此换来了吹牛的机会.但是,第四位却是个非常出色的人物.
当时他二十六岁,家庭出身很好,面孔好看,音调也好.我们立即将他另眼看待.他怀着高尚的谦逊态度接受了对他的爱抚.他不怎么说话,但他的话颇有分量.波琳娜喜欢他,因为他是第一个能够向她讲述军事行动和部队运动情况的人.他觉得他令人放心,向她证明:俄国人的后撤并不是无意义的逃跑,既使法国人不安,同样使俄国人变得冷酷.
"而您,"波琳娜问他,"难道您不坚信你们的皇帝是不可战胜的吗?"西内库尔(我就借用查果斯金给他取的这个名字,)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处在他的地位要开诚布公会有点困难.波琳娜坚持要他回答.西内库尔承认,法军深入俄国心脏地带的移动可能对他们是危险的,而1812年的进军,看来已经结束了,但没有任何决定意义.
"结束了?"波琳娜提出不同看法,"拿破仑还一直在前进,而我们一直后撤!"
"那就对我们更坏."西内库尔回答说,马上换个话题.
波琳娜厌恶我们邻居们的胆小丧气的预言和愚蠢的自我吹嘘,但却贪婪地倾听以业务知识为基础的冷静的见解.兄弟常常给我写信,那些信中是不可能有什么见解的.信中有的是笑话,聪明的或者很坏的,有询问关于波琳娜的一堆问题,有很多庸俗的保证爱她的话,还有其他等等.波琳娜读着这些信,深深地感到遗憾,耸耸肩膀.
"你应当承认,你的阿列克赛是个空虚至极的人."她说,"在当前这种环境里,他甚至从战场上都可以找到一种方法来写这些毫无价值的信.可以想见,今后在漫长的家庭生活中,他跟我会有什么好谈的呢?"她错了.我兄弟的信之所以空洞,并非因为他本人灵魂低下,其原因出于偏见,对我们妇女说来,特别感到屈辱的偏见.他以为,跟女人交往必须使用与她们的理解力的弱点相适应的话语,而重要的题目跟她们不相关.这种见解普天之下都是不礼貌的,而在我国则更是愚不可及.没错,跟那些只有上帝才晓得他们整天干些什么的男人相比,俄国妇女所受的教育更好,读书更多,思考得也更多.
传来了鲍罗金诺会战的消息.全都讨论这件事.每个人都有他自己最确切的消息,每个都有他一张牺牲者与负伤者的名单,我兄弟没有写信给家里.我们十分激动.终于,一个万事通来告知我们,我兄弟已经被俘了,与此同时,他又小声对波琳娜说,说是他已经死了.波琳娜十分伤心.她并没有爱上我兄弟,并且时常对他感到失望,但这时刻她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个殉难者,一个英雄,并且避开我悄悄地哭.我几次碰见她热泪盈眶.对这我并不感到惊讶.我知道,在决定我们多灾多难的祖国的命运时,她是参与了多么有益的活动呀!我不怀疑,她的忧伤还有另外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