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利场(四)-57-近东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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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利场(四)-57-近东的风格


    可怜的爱米丽亚!命运赏给她的不过是这类的小恩典.她早年的运气不错,后来竟沦落到好像进了个腌的监牢,永远给人做奴隶,遭人作践.有的时候小乔治来探探监,给她带来一线希望,勉强有些安慰.勒塞尔广场是她的监牢的尽头;她偶然也到那儿去走走,可是到晚上总回到自己的号子里来睡觉.她的职务全无情趣,服侍了病人听不见一句好话;年老的父母后半辈子不得意,动不动开口抱怨,对她蛮不讲理,磨得她左右为难.这样无休无歇受折磨的可怜东西在这世界上正不知有几千几万,而且大多数是女人.她们是不拿工钱的看护妇,像仁爱会的修女 (仁爱会的修女专服侍病人.)一样舍己为人,却没有修女们献身教会时的热诚和理想.她们努力工作,废寝忘餐的伺候别人,甘心过苦日子,却连同情也得不到,到后来没没无闻的死掉,根本不算一回事.
    上天的安排是奇妙莫测的,令人敬畏的,他分配世人的祸福,往往叫聪明仁厚的好人受糟蹋,让自私的.愚蠢的.混帐的人享福.得意的弟兄们啊,虚心点儿吧!请你们对于潦倒的苦人厚道些,他们就算没比你好,可也不过是走了背运.想想吧,你的道德好,不过是因为没有受过多大的引诱;你的处境顺,不过是机会凑手;你的地位高,不过是恰巧有祖宗庇荫.你的成功,其实很像是命运开的玩笑,你有什么权利看不起人家呢?
    爱米丽亚的母亲葬在白朗浦顿教堂的坟地上.下葬的一天天阴雨湿,爱米丽亚想起她和乔治结婚的时候就是这样,那会儿还是第一回上那教堂.她的儿子穿了一身讲究的黑衣服坐在她身旁.她还记得教堂里管座位的老婆子和书记.牧师念经的时候,她不知想到哪里去了.若不是她手里拉着乔治,真恨不得跟死了的人换个过儿.想到这里,她又像平常一样责备自己太自私,心里暗暗的祷告上天给她勇气,帮她尽责任.
    她决定使出全副力量叫她的老父亲过得快活.她不辞劳苦的伺候赛特笠老头儿,替他缝,替他补,为他唱歌,陪他下棋,读报给他听,做菜给他吃,不厌其烦的带他上坎新登花园和白朗浦顿小街去散步.每逢他絮絮叨叨的说起从前的老话,她总是笑眯眯的假装爱听,好哄他喜欢.老头儿身子虚弱,一开口就爱抱怨;他常常坐在公园里的长凳上晒太阳,口里嘈嘈的诉说他的委屈和苦处,爱米丽亚便守在他身边想自己的心思,回忆从前的旧事.可怜这寡妇心里凄凄惶惶,多少的不如意.公园里好些孩子在山坡上和宽敞的路上跑来跑去,使她想起乔治来.人家把乔治抢去了.第一个乔治可不也是这么着离开她了吗?都是因为她的爱情自私,不正当,所以才有这样的报应,两次都受到严厉的惩罚.她责备自己罪孽深重,努力叫自己承认这种处分非常公道.在这个世界上,她差不多没有亲人了.
    她的生活相当于单独监禁,我知道这种监牢里的故事,说来叫听的人心里闷得慌.除非另外有些风趣诙谐的穿插才能调和书里的气氛,譬如加添个把软心肠的牢头禁子,或是形容城堡里的指挥官怎么爱说笑话,或是描写老鼠怎么在拉丢特(拉丢特(Jean Henri Latude,1725—1805),因得罪法王路易十五的情妇邦巴图,被关禁了三十五年,换过四个监狱.)的胡子里溜出溜进,脱兰克(脱兰克(Francois Trenck,1726—94),奥国冒险家,曾经被长期监禁.)怎么用十指和牙签在城堡下面挖隧道.无奈写书的没有这样的趣事可以穿插在爱米丽亚被监禁的故事里面.总之请你记住,在那一段时期里面,她心里只管悲苦,可是别人跟她说话的时候她总是笑脸相迎.她过的是贫穷苦恼的日子,不消说是寒伧极了;她为老父亲唱歌,做布丁,玩纸牌,补袜子.这样看来,不管她算不算本书的主角,也别管你我两人衰老.穷苦.唠叨到什么程度,但愿我们临死之前也有这么个善心人儿把软软的肩膀给我们靠着,怪体贴的伺候我们,让我们这些浑身骨头痛的老头儿老婆子少受些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