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乱世佳人(一)-08
在这一个家庭里,思嘉恢复了原来的常态,而且几乎不知不觉地情绪也正常了.她还不过17岁,身体挺好,精力充沛,查尔斯家的人又在千方百计让她快活.如果他们有一点点没有做到,那也不能怪他们,因为她每次一听见谈起艾希礼的名字就要心悸,而这种痛苦是谁也无法帮她去掉的.何况媚兰又总是经常提到他!不过媚兰和皮蒂还是不断在设法宽慰她们认为她目前所经受的悲伤.她们把自己的忧愁搁在一边,集中心思来转移她的注意力.她们忙着给她准备吃,安排她的午睡,让她坐马车到外消遣.她们不仅非常羡慕她,羡慕她的勇敢性格,她的美丽身段,小巧的手脚,白皙皮肤,而且经常这样说,同时还用爱抚她.拥抱她和吻她的方式来加强口头上的亲切安慰.
思嘉并不怎么重视这样的亲昵,不过她受到恭维时也觉得暖乎乎的,在塔拉,谁也没有对她说过这么多好听的话.实际上,嬷嬷把时间都用来给她的骄傲自负泼冷水.如今小韦德已不再是个累赘了,因为全家的人,无论白人黑人,以及左邻右舍,都把奉为神圣,并且总是盼着争着要抱他.媚兰尤其疼爱他,即使在大哭大叫闹得最凶的时候,媚兰也觉得他是可爱的.她这样说了以后还要补充一句:"啊,你这疼煞人的小心肝,我巴不得你就是我自己的呢!"
有时候思嘉发现很难掩饰自己的情感,她仍然觉得皮蒂姑妈是最愚蠢的一位老太太,她那种含糊不清和爱说大话的毛病简直叫人难以忍受.她怀着一种日益增长的妒忌心理厌恶媚兰.有时媚兰正眉色舞地谈论艾希礼或者朗读他的来信,她会不由自主地突然站起来走开了.但是,总的说来,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算是过得够愉快的了.亚特兰大比萨凡纳或查尔斯顿或塔拉都要有趣得多,它提供给了你这么许多新奇的战时消遣,以致她很少有工夫去思索去发闷了.不过有时候她吹灭蜡烛,把头埋到枕头里准备入睡时,会不由得叹息一声思忖起来:"要是艾希礼没有结婚,那才好呢!要是我用不着到那遭瘟的医院里去护理,那才好呢!啊,要是我能找到个情人,那才好呢!"
她很快就厌恶护理工作了,可是她逃不掉这项义务,因为她同时参加了米德太太和梅里韦瑟太太看护会.这意味着每星期有四个上午,她要头上扎着毛巾,从脖子到脚跟裹着热围裙,在那热得发昏.臭气扑鼻的医院里干活.在亚特兰大,每一位或老或少的已婚妇女都在护理伤员,据思嘉看来几乎要发疯了.她们那么热情地履行自己的义务,她们总以为思嘉也像她们自己那样沉浸在炽热的爱国情绪之中,如果发现她竟对战争没有什么兴趣,准会大吃一惊的.除了每时每刻都在担心艾希礼的生命安全外,她对战争采取了毫不关心的态度;她之所以参加护理工作,只不过因为无法摆脱而已.
的确,护理工作是没有什么浪漫色彩的.对她来说,这意味着呻吟.眩晕.死亡和恶臭.医院里到处都是肮脏的.长着胡子的.满身虱子的男人,身上的创伤难看得会叫一个基督徒也作呕.他们臭气熏天,医院里充满了坏疽的臭味,她还没有进门就感到一股恶臭扑鼻而来,同时还有一种令人头晕的香气粘留在她的手上和头发上,连夜里做梦时也常常出现.大群大群的苍蝇.蚊子和白蛉子在病房里嗡嗡着.歌唱着,将病人折磨得大声诅咒或无力地哭泣.思嘉呢,她搔着自己身上的被蚊子咬成的肿块,挥着棕榈叶扇,直到肩膀酸痛起来,这时她恨不得让那些伤兵都干脆死掉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