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_克利斯朵夫(三)-卷三-少年-第三部
他决意要结束这种局面.一天晚上,鲁意莎忍不住眼泪,晚饭吃到一半就站起来,也不让克利斯朵夫知道她为什么难过.他便急急忙忙奔下楼去,敲伏奇尔家的门.他恼怒极了.他不但因为伏奇尔太太挑拨他的母亲而着恼,他还得把她的教唆洛莎跟他不和,把她的中伤萨皮纳,以及他几个月来隐忍着的一切,痛痛快快的报复一下.他胸中的怨气越积越多,非发泄不可了.
他闯进伏奇尔太太家里,用着勉强装做镇静,但禁不住气得发抖的声音,问她向母亲说了些什么,把她弄成这个模样的.
阿玛利亚对他毫不客气,回答说她爱说什么就说什么,用不着把她的行为向任何人报告,......尤其是对他.她借此机会把久已准备好的一套话统统说了出来,还说要是他母亲苦闷,他除了自己的行为以外,用不到再找旁的理由;而那种行为对他是羞耻,对大众是件丑事.
克利斯朵夫巴不得她先来攻击以便反攻.他声势汹汹的嚷着说,他的行为是他自己的事,决不管伏奇尔太太高兴不高兴;她要抱怨,向他抱怨就是,她爱怎么说都可以:那不过象下一阵雨罢了,可是他禁止她,......(听见没有?)......他禁止她跟他母亲去噜,要知道侵犯一个又老又病的可怜的女人是卑鄙的.
伏奇尔太太高声大叫起来.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对她用这种口气的.她说她决不受一个野孩子的教训,......并且还在她自己家里!......她便尽量的羞辱他.
听到吵架的声音,大家都跑来了,......除了伏奇尔,他对于可能妨害他健康的事,一向是躲得老远的.气极了的阿玛利亚把情形告诉了老于莱,老于莱就声色俱厉的请克利斯朵夫以后少发议论,也不必上门.他说用不着克利斯朵夫来告诉他们怎么做人,他们只知道尽责任,过去如此,将来也如此.
克利斯朵夫回答说他当然要走的,将来也不再踏进他们家里了.可是他先得把关于这该死的责任的话......(此刻这责任几乎成为他的私仇了)......痛痛快快说完了才肯走.他说这个责任反而会使他喜欢邪恶.他们拚命把"善"弄得可厌,使人不愿意为善.他们教人在对照之下,觉得那些虽然下流但很可爱的人倒反有种魔力.到处滥用责任这个字,无聊的苦役也名之为责任,无足重轻的行为也名之为责任,还要把责任应用得那么死板,霸道,那非但毒害了人生,并且亵渎了责任.责任是例外的,只有在真正需要牺牲的时候才用得着,绝对不能把自己恶劣的心绪和跟人过不去的欲望叫做责任.一个人不能因为自己愚蠢或失意而悲苦愁闷,就要所有的人跟他一块儿悲苦愁闷,跟他一样过那种残废的人的生活.最重要的德性是心情愉快.德性应该有一副快活的,无拘无束的,毫不勉强的面目!行善的人应该觉得自己快乐才对!但那个永不离嘴的责任,老师式的专制,大叫大嚷的语调,无聊的口角,讨厌的.幼稚的.无中生有的吵架,那种闹哄,那种毫无风趣的态度,没有趣味.没有礼貌.没有静默的生活,竭力使人生变得贫乏的.鄙陋的悲观主义,觉得轻蔑别人比了解别人更容易的.傲慢的愚蠢,所有那些不成器局.没有幸福.没有美感的布尔乔亚道德,都是不健全的,有害的,反而使邪恶显得比德性更近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