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似水年华(六)-第六部-女逃亡者-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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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六)-第六部-女逃亡者-01


    源,却哪儿也找不到了.在这些日子里我怎么也回忆不起阿尔贝蒂娜的形象,我简直以为我再也不爱她了,这就象我母亲,她在绝望的时刻无法回忆我外祖母的形象时(她在梦中和外祖母邂逅那一次例外.她当时感到那样的重逢多么难得,尽管她是在睡梦中,她仍然豁出全部力气使那次重逢延续下去),便可能而且也的确谴责过自己不为母亲的死而感到惋惜,她母亲的死使她痛不欲生,然而她在回忆里却总是捕捉不到她母亲的轮廓.
  我怎么会相信阿尔贝蒂娜不喜爱女人?是因为她说过,尤其是前不久说过她不喜爱女人;然而我们的生活难道不是建立在永恒的谎言之上的吗?她没有一次问过我:"我为什么不能随便出门?您为什么问别人我干了些什么?"可是生活实在太奇特,所以她自己果真不明白其原因时一定会向我提出这个问题.她对自己恒久不衰的情欲,对自己数不胜数的回忆,对自己不胜枚举的欲望和愿望永远保持沉默正好与我对她被幽禁的原因保持沉默不谋而合的,这不是可以理解的吗?在听见我暗示说阿尔贝蒂娜即将回归时弗朗索瓦丝看上去是知道我在说谎的.她这种看法的依据似乎稍强于指导仆人行为的通常道理,即主人不喜欢在仆人面前受到屈辱,主人要仆人知道的真实情况只限于适合保持尊严的,离美化了的虚构情节不太远的东西.弗朗索瓦丝这一次作如是看法似乎还另有依据,仿佛倒是她自己在阿尔贝蒂娜的心里引起了猜疑并使这种猜疑持续下去,而且激起了她的愤怒,总之是她促使阿尔贝蒂娜发展到这样的地步,以至她弗朗索瓦丝原本就可以预言这次出走是不可
    避免的.果真如此,我那些所谓我的女友是暂时出走,我知道而且同意她出走之类的说法也就只能遭到弗朗索瓦丝的不信任了.然而她关于阿尔贝蒂娜在本质上谋求私利的想法,以及她出于仇恨认为阿尔贝蒂娜从我这里大获"好处"的夸张说法又可能在某种程度上挫败她自己肯定我在说谎的自信.因此当我在她面前象提一件最自然不过的事那样暗示阿尔贝蒂娜即将回来时,她注视着我的脸(膳食总管为了惹她不快,在替她念报念到某些时政消息如关闭教堂放逐神甫之类的事情时总爱偷换几个字眼,这使她大犯嘀咕;于是,尽管她站在厨房尽里头而且大字不识,她也会本能而贪婪地盯着报纸看,她此刻注视我的姿势和她看报的姿势一模一样),仿佛她看得出我所说的是否在我脸上真有所显露,我是否正在胡编乱造.
  不过她一见我写了一封长信之后又在寻找邦当夫人的确切地址,她那至今还很模糊的唯恐阿尔贝蒂娜返回的害怕之情便又重在她心里滋生起来了.这种害怕之情在翌日清晨竟发展成了真正的又惊又怕,原来她从准备交给我的一封书信的信封上认出了阿尔贝蒂娜的字迹.她在嘀咕阿尔贝蒂娜的出走是否只是一出喜剧,这个假设使她倍感伤心,似乎这已经最终确定了阿尔贝蒂娜将来要在这个家里生活下去,似乎这已经构成了我的屈辱,我被阿尔贝蒂娜耍弄的屈辱,而对我的侮辱就是对她本人的侮辱,因为我是她的主人.无论我多么急于阅读阿尔贝蒂娜的来信,我仍旧禁不住观察了一会弗朗索瓦丝的眼睛,她的全部希望都从这双眼睛里消失了,我从这个征兆里得出了阿尔贝蒂娜会立即回来的结论,正如冬季运动的爱好者看见燕子远走高飞便高兴地推断出寒冷季节即将来临一样.弗朗索瓦丝此刻总算离开了房间,在肯定她已关上了房门之后,为了不显得忧心如焚,我不声不响地拆开了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