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似水年华(五)-第五部-女囚-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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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五)-第五部-女囚-02


  按照德.夏吕斯先生那可怕的脾气,他对六亲不认,说翻脸就翻脸,对人进行百般折磨,叫人望而生畏;人们想当然,这次晚会以后,他一定会大发雷霆,对维尔迪兰夫妇进行大肆报复.可是一点儿也没有.其主要原因大概是晚会过后几天他着了凉,得了当时常见的传染性肺结核,一连几个月医生和他自己都认为已病入膏育,生死未决.在此以前,他患有神经官能症,盛怒之下不能自己,现在是否神经官能症为另一种疾病所代替?他的无声是否纯粹是由于出现了病体的转移?从社会观点来看,夏吕斯从来没有拿维尔迪兰夫妇当一回事,现在他更不能抬举他们,把他们当作具有同等地位的人来对待,对他们大加责难.这么解释未免过于简单.换一个角度,我们知道,大凡神经质的人喜欢凭空想象,把安分守己的人也想象成敌人,无缘无故地朝他们发怒.可是一旦遇到有人向他们主动攻击,他们却反而变得老老实实了.要神经质的人息怒,与其说劝告他们发怒是无济于事的,不如朝他们脸上猛泼冷水来得有效.这么解释,未免仍过于简单.德.夏吕斯先生为什么没有能怀恨在心的原因,也许不应该到病体转移之中而应该到疾病自身之中去寻找.疾病已经使男爵身心疲惫,以致他再也没有多少闲暇来顾及维尔迪兰夫妇.他已是半死不活的人.我们刚才谈到攻击,即令是没有效果的攻击,若要好好"来一下",也需要消耗一部分精力.可德.夏吕斯先生已心有余而力不足,连准备攻击的精力也一丝不存.我们常常说不共戴天的死敌们到临终都睁着眼睛,虎视眈眈,然后幸福地闭上双目.这种情况是罕见的,除非我们生活得好好的,死亡猝然而至.当人们到了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失去的时候,人们不会为了生命强盛之时都轻易对待的事,这时反而竭心尽虑起来.复仇之心是生命的组成部分.最常见的是......尽管有例外存在,我们将会看到,同一个人自身的性格也会充满矛盾,这是合乎人情的......当我们站在死亡门槛前的时候,复仇之心就离开了我们.德.夏吕斯先生想了一会儿维尔迪兰夫人,感到实在太累了,便面向墙壁,什么也不去想了.这并不是因为他的雄辩已经枯竭,而是因为他已不如从前精力充沛.尽管他说话仍然是滔滔不绝,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变化.他的口手已经离了原先如此常见的慷慨激昂,而变成一个只是由柔声细语和福音书比喻来装点装点的几近神秘的雄辩术,变成了一种对死亡的表面依顺.他只有在觉得生命有救的时日里才大展口才.病情复发,他便又缄口默言了.他的雄浑刚烈的气质里移植了基督徒式的温柔(正如《爱丝苔尔》所表现的天才精神与《安烈洛玛克》(法国悲剧诗人拉辛(1639—1699)的两部悲剧.)
是如此不同),获得他周围亲友的一致赞赏;他这种精神也许同样会获得维尔迪兰夫妇的赞赏.尽管他们对夏吕斯的缺陷曾
经恨之入骨,但他们禁不住仍会对他崇拜不已.当然,他只是披着基督徒的外衣,旧有的思想依然存在,不时沉渣泛起.他乞求加布里埃尔大天使象报告先知那样,来告诉他,救世主将过多少时间才能来临.他痛苦而又温柔地微笑了一下,打断自己的思绪说:"大天使可不能象对达尼埃尔所说的那样,叫我耐心等待'七个星期再加六十二个星期,(大天使加布里埃预言,七个星期,再加六十二个星期为耶路撒冷建城的期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