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似水年华(五)-第五部-女囚-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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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五)-第五部-女囚-01


  但凡古老的贵族世家,单有那点本乡本土的生命力是不够的,家族中还必须降生一位聪明恰到好处的成员,才能不至于鄙薄这种生命力,不至于让它湮没在世俗的粉饰下面.德.盖尔芒特夫人,可惜才情太高,巴黎味儿也太足,当我认识她时,她除了口音以外已经没有半点儿外省气了,但她至少在描述自己当年轻姑娘那会儿的生活时,找到了一种(在似乎过于俚俗的外省人的声腔和矫揉做作的文绉绉的谈吐之间)折衷的谈话方式,这种风格的语言,正是使乔治.桑的《小法岱特》以及夏多布里昂在《墓畔回忆录》中讲述的某些传说显得那么可爱的语言.我最喜欢的事就是听德.盖尔芒特夫人讲那些有农民和她一起出场的故事.古老的名字,悠远的习俗,使这些城堡映衬下的村落别有一种诱人的情趣.
  她的那种发音方式,如果其中没有任何做作之处,没有任何创造一套语汇的意图,真称得上是一座用谈话作展品的法兰西历史博物馆."我的叔祖菲特-雅姆"不会使人感到吃惊,因为我们知道菲兹-詹姆士(菲兹.詹姆士(1670—1734),英国贵族.元帅;1710年被法国国王路易十四册封为法国公爵."菲特-雅姆"是这个英国名字按法文读音习惯的念法.)
家族是会很愿意申明他们作为法兰西的名门望族,不想听到人家用英国腔来念他们的名字.不过有些人,他们原先一直以为得尽力按照语法拼读规则来念某些名字,后来却突然听见德.盖尔芒特夫人不是这么念的,于是又尽力照这种他们闻所未闻的念法来念那些名字,这些人驯顺到如此可怜的地步,倒是实在令人吃惊.比如说,公爵夫人有一位曾祖父当过德.尚博尔伯爵的侍从,为了跟后来当了奥尔良党人的丈夫开个玩笑,她总喜欢说"我们这些弗罗施多夫的旧族".那些原先一直以为该念"弗罗斯多夫"的客人当即改换门庭,满嘴"弗罗施多夫"的说个不停.
  有一回我问德.盖尔芒特夫人,她给介绍说是她侄儿,但我没听清他名字的那位风度翩翩的年轻人是谁,因为公爵夫人说这个名字时,尽管用她那低沉的喉音说得很响,但发音含混得很,我只听见"这位是......翁,罗贝尔......兄弟.他认定他的头盖骨跟远古时代的威尔士人是一模一样的."后来我才明白她是说:"这位是小莱翁(莱翁亲王,其实是罗贝尔.德.圣卢的内弟).""诚然,他是不是真有这样的头盖骨,"她接着说,"这我可说不上来,不过他在穿着上的高雅情趣,可把那鬼地方给甩远了.我和罗昂一家在若斯兰(若斯兰位于布列塔尼地区莫尔比昂省内的小镇,以建于十二至十四世纪的教堂.城堡著称.)
那会儿,有一天我们去做礼拜,碰到好些从布列塔尼各地来的农民.有个高大的乡下汉子,莱翁家的一个佃户,大惊小怪地瞅着罗贝尔内弟的那条浅色长裤.'你这么瞧着我干吗?我敢打赌说,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呐,,莱翁对他说.然后,因为那乡下佬说他不知道,莱翁就接着说:'听着,我就是你的亲王.'噢!,那乡下佬一边忙不迭地脱帽致歉,一边回答说,'我把您当作英国佬了.,"如果我趁此机会,怂恿德.盖尔芒特夫人再讲讲罗昂家的事(她的家族跟他们家时有联姻的情况),她的叙述就会充满一种矜悯的伤感情调,而且,就象那位真正的诗人邦比耶也许会说的那样,"有股子在荆豆萁火上煎出来的荞麦薄饼的呛人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