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讲得对,"格朗台太太说.
"小姐,还您自由才是制止流言的最好的办法,"老公证人肃然起敬地答道.幽居.伤心和相思,为欧叶妮更增添了美,老公证人看呆了.
"那好,孩子,既然克吕旭先生保证一定成功,就麻烦他去处理这件事吧,他了解你父亲的脾气,知道怎么跟他说.你要是愿意我在所剩不多的有生之日见到你过得快乐,无论如何你和你父亲得和解."
第二天,格朗台跟自从禁闭欧叶妮以来每天必行的那样,走到小花园去转上几圈.但是他总是趁欧叶妮梳洗的时候散步.当他走到核桃树下,就躲在树后,久久打量女儿长长的头发,那时他一定存在两种精神状态:一种是他生性固执的意气,另一种是想亲亲自己的娇儿.他常常坐在那张夏尔和欧叶妮曾立下山盟海誓的小木凳上,而那时女儿也偷偷地或者从镜子里望着父亲.假如他站起来,接着散步,女儿就有意坐到窗前,开始看那面裂隙处窜出几株仙女梦.碗碗藤,还有一种或黄或白的粗壮的野草......一种在索缪和都尔地区的葡萄园里到处都能看见的景天蔓,挂着美丽野花的墙.克吕旭公证人来得很早,看到老葡萄园主背靠隔墙坐在六月艳阳下的小凳上,望着女儿.
"有什么能为您效力的,克吕旭先生?"见到公证人,格朗台问道.
"我是来跟您谈事儿的."
"啊!啊!您有点儿金子,想跟我换钱?"
"不,不,是关于您女儿的事,跟钱没关系.大家都在议论您和她."
"他们管得着吗?煤黑子在家,大小也是个长."
"对,大小是个长,自寻死路也由他,或者,更糟糕的是,向大街上扔钱也由他."
"这话什么意思?"
"哎.现在您太太病得非常厉害,朋友.您该去请贝日兰大夫瞧瞧,她有生命危险哪.如果她没有得到该有的治疗而去世您也亏心,我是这么想的."
"得,得,得,得!您知道我太太是怎么回事.那些个医生哪,只要一请他上门,一天就至少来五六趟."
"说到头,格朗台,您认为怎么合适就怎么办吧.咱们是老朋友了;在索缪城里,再也没有人比我更关心跟您有关的事儿;所以我得把话说清.如今,种什么瓜结什么果,一切全由您拿主意,您又不是孩子,知道该怎么做.而况且我并不是为这事儿来的.有件事恐怕对您更重要得多.说来说去,您总不想要您太太死吧?她对您太有用了.等她一死,您想想您在女儿面前是什么处境.您必须给欧叶妮报账,因为您跟您太太的财产是合在一起的.您的女儿到那时就有权要求分您的财产,也就有权卖掉弗洛瓦丰.总之,是她继承她母亲的财产,而您是不能继承的."
这些话如同晴大霹雳,格朗台从来没有想到过共有财产要拍卖的事,他对法律不像对商业那么熟悉.
"所以我劝您最好对女儿客气些,"克吕旭总结道.
"不过您知道她干了什么事吗,克吕旭?"
"什么?"公证人很想听格朗台老爹的心里话,很想知道他们吵架的原因.
"她将金子送人了."
"那,金子属于她吗?"公证人问.
"你们为什么全都这么说!"老头垂下了手臂,像演悲剧似的.
"您为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克吕旭接着说,"就不准备让女 儿在她母亲死后对您作出让步吗?"
"啊!您把六千法郎的金子叫做微不足道的小事?"
"哎,老朋友,如果欧叶妮要求清点和平分母亲的遗产,您知道您要破费多少吗?"
"是多少?"
"二十万.三十万.甚至四十万法郎!不是只有拍卖才能知道共有财产的实际价值吗?但是,假如你们爷儿俩好说好商量......"
"爷爷的刀!"葡萄园主叫道,脸色发白地颓然坐下,"等着瞧吧,克吕旭."
一阵沉默......或者说,一阵痛苦挣扎之后,老头儿盯着公证人,说:
"生活真叫无情呀!人生充满了痛苦.克吕旭,"他郑重地说,"您不骗我吧,给我以名誉起誓,保证您刚才所说的都有法律根据.我要看民法,给我看民法!"
"可怜的朋友,"公证人回答说,"我的本行难道我还不清楚吗?"
"那倒是真的.我要被亲生女儿掠夺一空,被她卖掉.杀掉.吃掉."
"她可是继承她的母亲的遗产."
"生儿育女有什么用!啊!我的太太,我是爱她的.幸好她身子骨结实,到底是拉倍特里埃家的后代."
"她已经拖不到一个月了."
箍桶匠拍拍脑袋,走过去,走过来,凶巴巴地望了克吕旭一眼,问:"怎么办?"
"她母亲的遗产欧叶妮可以无条件地放弃继承.您不想剥夺她的继承权吧,是不是?为了得到这样的结果,您就别亏待她.我这么说其实对我没有好处.我是干什么的?......干的就是清理呀,编资产清点表呀,拍卖呀,分家呀等等."
"等着瞧吧,等着瞧吧.现在不说了,克吕旭.弄得我翻肠搅肚的."
"没有,就有十来枚旧金币,您要,我给您.好朋友,跟欧叶妮讲和吧.您看,全索缪都朝您扔石子儿呢."
"混帐!"
"好,公债已到九十九法郎一股了.人生一世就满足这一次吧."
"是九十九法郎吗,克吕旭?"
"是的."
"哎!哎!九十九!"老头儿把克吕旭送到街门口.刚才这消息使他高兴得待不住了,他上楼去看太太,说:"母亲,你可以跟女儿团聚一整天了.我要去弗洛瓦丰.你们俩都和气点.今天是咱们的结婚纪念日.我的好太太.你看,这给你在圣体节做路祭用的六十法郎,这你的心愿了吧!好好玩儿吧,玩得高兴,多多保重!"他扔了十枚六法郎的银币在妻子的床上,在她头上吻了一下."好太太,你会好起来的,对不对?"她动情地说.
"得,得,得,得,"做父亲的用温柔的口吻说,"这好说!"
"老天开眼呀!欧叶妮,"母亲高兴得满脸通红,喊道,"他原谅你了,快过来亲亲你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