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歌唱.他和你在谛听.
不知是谁家的竖琴在演奏.
疲惫了的刀斧(指断头台.)又一次举起,
它需要新的祭品.
歌手准备停当;最后一次
为他弹奏沉思的竖琴.1
明晨执刑,这是黎民的常事;
然而青年歌手的竖琴
在唱什么?它在歌唱自由:
它始终没有变心!
"欢迎你,我的太阳!
我曾把你天庭的脸庞颂扬,
它露出面颊,像一团火光,
它冲开暴风雨徐徐上升.
我颂扬过你那神圣的雷霆,
它把可耻的堡垒(指巴士底狱,法国封建专制制度的象征.一七八九年巴黎人民起义,攻占这个堡垒并予以摧毁.)劈成瓦砾,
它把自古形成的傲慢的权力
砸得粉碎,任人睥睨;
我见过你的儿女们的公民骁勇,
我听到他们把兄弟般的诺言许下,
还有他们吐露胸怀博大的誓词(指一七八九年六月二十日第三等级代表在自行召开的国民会议上举行的宣誓:在国家宪法制定以前,决不离散.),
和对专制制度英勇无畏的回答(指"君主立宪派"领袖奥诺列.米拉波(1749-1791)伯爵对国王的使臣的回答,他说国民议会是根据民族的愿望召集的,只有用刺刀才能把它解散:"回去,把这话转告你们的主子."一七九○年米拉波背叛革命,开始接受王室贿赂,四处为宫廷奔走,次年病死.).
我看见他们掀起的波涛如何汹涌,
摧毁一切,滚滚前进,
而热情的代言人(根据普希金对调查委员会的解释,"他就是米拉波".)满怀惊叹地预言
大地将会万象更新.
你那智慧的诗才已在闪光,
神圣的流亡者的英灵
已经光荣地跨入不朽的伟人庙(古代众神的庙宇,在巴黎原属教堂管辖,后来根据国民议会的决议改为安葬伟人的灵堂.法国革命期间,伏尔泰和卢梭的骨灰都移葬于该处.)的殿堂,
从岌岌可危的宝座上
剥掉偏见护身的外罩;
一双双镣铐落地.法律
以自由作为靠山,向人民宣布了平等,
于是,我们欢呼:好极了!
啊,真可悲!啊,荒诞的梦!
自由在哪儿?法律在何处?
主宰我们的只有刀斧.
我们推翻了几个皇帝.又把杀人犯.刽子手(根据普希金对调查委员会的解释,指的是"罗伯斯庇尔和国民公会".)
推上宝座.啊,可怕呀!啊,可耻!
可是你,神圣的自由,
不,纯洁的女神呀,你没有什么过错,
人民狂暴盲动之际,
人民肆无忌惮的时刻,
你离开了我们,这不能怪你,不能怪你;
你那治病的器皿被血布遮蔽:
可是,你会回来的,为了复仇和荣誉......
你的仇敌又将倒地;
人民一旦品尝过你那神圣的甘露,
总要寻找再次啜饮的时机;
仿佛酒神使人民受到刺激,
他们四处流窜,口渴心急;
人民毕竟会找到你.人民在平等的荫凉下,
将在你的怀抱里,甜蜜酣畅地歇息;
黑风阴雨也一定会这样过去!
不过,我见不到你了......光荣.幸福的时代:
我注定要上断头台.我现在在拖延
临终的时刻.明晨行刑.面对冷漠的人海,
刽子手将不可一世地抓住我的头发
把我的脑袋提举起来.
朋友们,宽恕我!我的尸骨已无处安葬,
它不会埋在花园里了,我们曾在那边
悠然地谈论过学问,举行过欢宴,
还事先选定了安放我们骨灰瓮的地方.
但,如果你们对我的怀念
朋友们,还有神圣的情感,
就请你们执行我的最后的心愿:
哀悼我时,亲人们,要偷偷地哭泣;
可要提防......眼泪会招来怀疑;
因为我们这个时代,流泪也是犯罪;
如今啊,就连兄弟也不敢可怜兄弟.
还有一个恳求:我的诗,你们听过上百次,
那些拙作,写于我胡思乱想之时,
它斑驳陆离,记录了我整个青春华年
埋在心里的事.朋友们,那些诗笺
寄托着我的梦想,我的憧憬,
饱含着我的泪水,我的爱情,
它保留了我的全部生活.我祈求你们
从阿贝尔.从芳尼2那儿找出它们;
把我献给无辜的缪斯的诗集保存.
严厉无情的社会.傲慢尖刻的舆论
都不会知道它们的存在.可惜我的头颅
将会过早地落地:我的才能还不成熟,
还没有创作出高尚的作品赢得光荣;
我很快就会完全死去.但是,朋友们,
为了爱护我的幽灵,请保存起
我的手稿,把它们留给自己!
等到风暴过去,你们,偏爱我的人们,
有时不妨聚会,把我真实的诗句吟诵,
听久了,你们就告诉大家:这就是他,
这是他讲的话.而我,会摆脱墓中的梦,
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出来,坐在你们身旁,
我也会听得出神,你们的泪水使人神往,
到那时,我也许会得到爱的慰藉;
也许我的女囚,3多愁善感,脸色苍白,
她也会来聚精会神地谛听爱的诗章......"
但是刚到这里温柔的歌曲突然中止,
年轻的歌手垂下了他沉思中的头.
眼前掠过春天的季节,带着爱和忧,
一双美女的眼睛显得有些呆滞,
这时歌声.筵席,以及火热的良夜
全都活跃起来了;于是他的心
又飞向远方......他的诗又涓涓地涌动:
"跟我作对的才华,你要把我引向何方?
我生来是为了爱情.为了和平的考验,
为什么我要抛弃无名的生活的影子,
抛弃自由.朋友,抛弃甜蜜的懒散?
命运宠爱过我那黄金般的青年时代;
欢乐用无忧的手把花环给我戴在头上,
纯真的缪斯陪我度过闲暇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