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类事情我自己一点儿也不知道,人家以如此奇怪的声调对我讲到这些事,使我不可能理解他们讲的话.整个谈话中我能了解的是:在大多数的妇女的家里,情人如同仆役一般;如果他不能尽职,人家就辞掉他,另外再雇一个;如果他在别处找到更好的差使,或者讨厌这项工作,他就离职他去,人家便另雇别人.据说有些妇女相当任性,她甚至拿家里的主人来试验,因为这毕竟还是一种男人.这种怪念头不会持久;当它过了时候,便把他赶走并另外找一个;或者如果他坚持,就把他留下来,另外再找一个.
我曾向为我说明这些奇特习俗的人问道:"可是一个女人以后怎样看待所有那些她接待过或者接受辞职的人们?"他答道:"问得好!她不会看见.他们不会再相见,他们不再相识.如果什么时候怪想再度发作,他们就会重新相识,如果记起曾经相识,那就更好."我又对他说道:"我明白您的意思.可是我徒然撇开这些夸张,我还是不能理解经过如此温柔的一番结合以后,他们怎么能冷静地相见;仅仅听到那曾一度相爱的人的名字之后,心怎么能不突突跳;在遇见时又怎么能不战栗?"他打断我的话说:"您这种战栗真叫我发笑;那么您想叫我们的妇女别事不干而只知道晕过去吗?"
取消这幅无疑是太夸大的图画的一部分,把于丽放在其余部分的旁边,并记住我的心;我再没有别的话要对你说了.
然而必须承认,由于习惯使然,这类不愉快的印象有好些是会看不见的.如果坏事先于好事出现,那么好事也会轮着出现;思想和性情的魅力使本人的魅力更加显著.最初的反感一经克服,立刻会变成相反的感情.这是对图画的另一个观点,为了公正起见,我不能只从不利的方面表现整个图画.
在大城市里第一个毛病是,那里的人们变得跟原来的样子不同,而社会给予他们的可以说是跟他们本身不同的本质.这在巴黎尤其是如此,对于妇女更是如此,她们生活所关心的是吸引人们的注意.在一个集会上你接近一个贵妇人时,以为看到的是个巴黎妇女,但所看见的只是时髦式样的幌子.她的高度.宽度.步态.身材.胸脯.颜色.风度.眼神.说话.举止,所有这一切都不是她的;如果你在她自然的情况下看到她时,你不会认识她.然而这种改换对于这样做的妇女很少有利,而且所有用以代替自然的事,往往得不到什么好处.但人们决不能完全抹杀自然;它总要在什么地方透露出来,而观察它的本领就在于以某种机巧抓住它.这种本领对于这里的妇女并不困难:因为她们具有她们自己想不到的自然;因此大家只要勤于接近她们,只要使她们忘记她们如此欣赏的伪装,大家马上就看到她们的本来面目:那时大家起初对她们的一切反感就会改成尊敬和友谊的感情了.
请看上星期一次郊游里我有机会观察到的情况,那时有几个妇女冒失地邀请我和几个新来者参加,她们对于我们去参加是否合适,却不太有把握,他们也许为了在那儿可以尽情取笑我们.这种情况第一天就发生了.她们起初对我们发出一些有趣的和机智的俏皮话,但总是得不到反应,她们很快便技穷了.于是她们做出亲善的态度,她们既不能使我们按她们的调子,就只好采取我们的调子.我不知道她们这种改变是否满意:在我看来这样非常好;我惊奇地感到我跟她们谈论,要比跟许多男人谈能获得更多有益的东西.她们的思想有那么多智慧,所以我对她们歪曲它感到很可惜;在我更好地理解这里的妇女时,我对这些可爱的妇女之所以缺乏理智,只是因为她们不想要它,这使我感到惋惜.我也看到随便的和自然的雅致会不知不觉地消除城市里的那种装腔作势的气氛:因为人们对于所说的事会自然地采取与之协调的姿势,而对于有意义的言谈是无法用怪脸和卖弄风情来衬托的.当她们不那么想显得自己美丽的时候,我便发现她们更显得美丽,因此我觉得她们要使人们喜欢,只有自己不做作.根据这个道理,我敢于怀疑巴黎这个所谓趣味的中心,也许是世界上最少趣味的地方,因为那里人们为取悦于人的一切措施,歪曲了真正的美.
我们一块儿这样待了四五天,彼此都很高兴,自己也很开心.我们没有回顾巴黎和那里乱七八糟的事,我们干脆把它忘掉了.我们全部关心的只限于我们之间那愉快和温和的集体.我们为了性情舒畅,既不需要讽刺,也不需要戏谑;我们的笑并不是讥笑而是欢笑,象你的表姐那样.
另外有件事终于使我改变了对于她们的看法.正当我们交谈得最热烈的时候,常常有人向女主人耳旁悄悄地说一两个字.她便离开我们,关在自己房里写东西,长久不回来.这种退席很容易被认为在写什么情书或者人们称为类似的东西.有一个妇女轻轻吐出了一句话,别人听了不大同意;这使我断定这女主人即使没有情人,她至少也有男朋友.然而好奇心勾起了我一些注意,而当我打听到这些所谓巴黎的灰头发的人都是乡村里的农民时,我多么惊讶,他们从他们受灾区来是向他们的贵妇人求援的!有的人过度负担了人头税,那是比他有钱的人把它转到他头上来;有的是未经考虑年龄和有子女的条件而被征去当民兵(据我所知,这在上次战争中是如此,这次战争并不如此.已婚男子得免役,许多人因此而结婚.......卢梭原注)的;有的在一场不公平的诉讼里被有势的邻居所压垮;有的被一场雹子给毁了,还要受严酷的田租剥削!总之这些人都来恳求她的帮助,她都耐心地听取,对谁都不加拒绝,被看做写情书的时间都花在为这些不幸者谋利益的书信上.我真无法向你表述,当我得悉这个如此年轻而又爱淘气的妇女怎样乐于从事这些慈善事业并不曾为此而骄矜时,我是多么惊讶.我非常感动地想道:"真是呀!假如这是于丽的话,她一定也是这样做的."从这时起我看待她只有尊敬的份儿,她的一切缺点在我眼里也都消失了.
当我的观察一转到这方面时,我看到了许许多多的事情,这使我对起初认为如此无法容忍的这类妇女改变为对她们很有利的看法了.所有的外国人都一致同意,除了关于时髦式样的说话之外,世界上没有一个国家的妇女能如此有教养,说话一般也都如此合乎情理和明智,而且知道必要时提供最好的建议.除了献媚奉承的隐语和机智而外,我们从西班牙.意大利.德国的妇女的谈话里能获得什么好处呢?一点儿也没有;于丽,你也知道,一般地说,我们的瑞士妇女也是一样.但有人敢粗鲁地把法国妇女从她们的堡垒里拖出来(实际上她们不爱从那儿出来),他还找得到在平原上对话的人,还以为是在跟男子汉战斗,因为她们非常懂得用理智武装自己并乐于随时效劳.至于说到好的性格,我不想举出她们为她们的男朋友们效劳的热心为例,因为在这点上,可能主要由于一切国家都同样有的某种自尊心的热情.但虽然她们平常只爱她们自己,不过一种长久的习惯......如果她们有足够的恒心去获得它......可以代替她们相当热烈的感情:那些能把自己的恋情保持十年之久的,一般就能保持一辈子,她们对于她们的老朋友的爱,比对于年轻的情人的爱更为体贴,至少是更可靠.